溫暖的陽光透過窗戶撒進房間,穆嫣睜開眼睛,正好望見窗外一片蔚藍色的大海。
今天輪船就要靠岸了。穆嫣起身,在盥洗室梳洗完畢,換了身衣服悄悄離開了房間。
她提著裙擺一路穿過走廊,大廳傳來優美的琴聲,穆嫣走了進去,魏斯依然和往常一樣獨自在大廳練著琴。
“穆嫣?”魏斯從鋼琴的反光中看到了穆嫣的身影,停下了指尖的樂章。
“我想來這里彈琴。”穆嫣走到鋼琴旁邊,輕輕地觸著黑白的琴鍵。
“坐吧。”魏斯起身,將琴凳調成合適的高度示意穆嫣坐下。
穆嫣坐在鋼琴前,將右手輕輕地落在琴鍵上,回憶中的旋律如潮水般涌入腦海,沒有左手的伴奏,沒有華麗的技巧,單薄的旋律像八音盒中的樂章一樣從指尖緩緩流出,空靈,悠揚。前奏的寧靜,清澈,像太陽山月光下的初雪,緩緩飄落在山頂的城堡上。曲子里有星空,有霓虹,有那時一家人幸福快樂的時光。
魏斯聽著那動人的旋律,驀然發現竟有淚水盈濕了眼眶。
穆嫣沉默地坐在鋼琴前,以單手彈奏著這首曲子的旋律,從一開始的寧靜,到一波三折的回旋,行云流水,仿佛在徐徐講述著她的一生,有快樂,有憂傷,有痛苦,有幸福,有無盡的迷茫,也有永恒的希望……
一曲完畢,獨留琴聲縈鳴,繞梁不息。
“這首就是……”魏斯輕聲問道。
“哥哥寫給我的曲子。”穆嫣抬起頭,淚水氤氳在那雙寶石般美麗的眼睛。
窗外日光透過云彩,蔚藍色的海洋一望無際。
“他們一定很愛你。就像你愛著他們一樣。”魏斯輕輕說道。
“我一直知道。”穆嫣笑了起來。
“今天輪船就要靠岸了。”穆嫣望向窗外,幾只海鷗在天際自由地翱翔著,“我還沒有和燕暮哥哥想好辦法怎么逃出去。”
說道這,魏斯苦惱地撓了撓頭發。
“船長他……不見了。”
“不見了?”穆嫣驚奇地睜大了眼睛。
“是的。”魏斯將身子輕輕地靠在鋼琴上,“昨晚舞會的時候出了點狀況,總之整個大廳都挺混亂的。我去船長的辦公室找他,但他一直沒有開門。”
“直到今天早上,辦公室的門開著,可是他卻不在里面,包括他收藏的那些工藝品也沒有了,整個房間的布置也變了很多……我們找遍了整艘船也沒有找到他。有人說船長可能是帶著它們坐小艇先到碼頭了。”
“那我和燕暮哥哥可以直接離開這里了?”穆嫣的眼睛開始發著光。
“不只是你們。”魏斯輕輕笑了笑,“這是一個極其難得的機會,很多人一早就想離開這艘船了,只是一直沒有辦法。今天之后,想必這里會變得十分冷清吧。”
穆嫣環視著整個大廳,確實,這個點大家都應該在準備午餐時的演出,整個大廳卻空無一人,可能都在忙著收拾行李了。
“魏斯哥哥也要走嗎?”穆嫣忽然問道。
魏斯沉默了許久,輕輕笑了笑。
“我不走。”
“為什么?”穆嫣驚奇地瞪大了眼睛,“難得的機會!為什么要留在這里,這里一點都不自由。”
“為了守著這艘船。”魏斯抬起眼睛,環視著整個大廳,又將目光落向了窗外的海。
“這艘船,是我爸爸的船。”
“是他畢生的心血。”
“最重要的東西。”
……
登上珍珠號的時候,我八歲。
我母親在生下我的時候便難產去世了,之后爸爸沒有再娶,一個人將我帶大。從我記事起,爸爸便在為著這艘船操勞著,從畫圖紙,到施工,到整艘船的完成,爸爸一邊不辭辛苦地工作,一邊照顧著我,去到哪也都帶著我,所以我也算是看著這艘船一磚一瓦建起來的。
爸爸一開始建這艘船的時候,是打算用來探險的。他夢想去到那些未知的海域和島嶼,尋找失落的寶藏和文明。許多人都覺得爸爸異想天開,做白日夢,但有一位朋友和爸爸一樣懷揣著探索未知的雄心壯志,一路以來一直支持著爸爸想法,和他一起為著這艘船傾付著心血,從未離去。
最后他們真的實現了他們的夢想,珍珠號啟航的那一天,爸爸帶著我和母親生前留下的鋼琴一同登上了船。我們按照計劃,一同去到了無數個未知的海域,在巨浪中探險,在小島中尋覓。父親的航行手記在各個領域轟動一時,他也因此獲得了大量的人脈和財富。
就在我十八歲生日的那年,爸爸正式讓我加入他的團隊,擔任珍珠號的大副。授職儀式舉行得十分隆重,爸爸在船上大宴賓客,正當他在大廳中央激烈地致著詞,說起我們一路的艱辛和困苦。我站在臺下,看著爸爸一點點開始變得虛弱,臉色慘白,冷汗密布。
我意識到事情的不對,第一個沖上臺,卻沒能在爸爸倒下之前將他扶住。我眼睜睜地看著爸爸從臺上跌落,再無聲息。
醫生趕到的時候,他已經永遠地離開了我。
在此之前,我永遠都想不到,我強大,健壯的爸爸會這樣突然地離我而去,就像我想不到醫生給出的死因,竟是被人下毒。
他一生為人正直,善良,與世無爭。
為什么……為什么會有人想要治他于死地……
爸爸的遺體沉入了大海,也算是了了他對海洋一片熾誠的熱愛。
爸爸的離去對我打擊巨大,我無心顧及船上的事,整日將自己封鎖在房間,沒日沒夜地彈琴,望著海上的風景痛苦悲傷。于是爸爸的那位朋友接管了珍珠號,成為了現在的船長。
船長接手之后,便停止了父親探險的航行,他同我商量,有意將珍珠號改造成一艘客船,因為他們都年紀大了,不再像以前那樣經得起折騰,并告訴我這也是爸爸的心愿。
我很相信他。他是爸爸最好的朋友。只向船長提了要求,希望在改造輪船的時候把大廳一側的房間留下,那是以前爸爸臥室。
……
穆嫣靜靜地聽著,輕輕握住了魏斯的手。
“魏斯哥哥,你在這艘船上,過得快樂嗎?”
魏斯輕輕笑了笑,沉默不語。
“你要開始教訓我了嗎?”魏斯看著穆嫣,挑了挑眉毛。
“不是啊。”穆嫣托著下巴,手肘抵在琴鍵上,“我在想,其實,如果我是你的話。”穆嫣抬起眼睛,“我也會像你一樣,守著這艘船吧。”
魏斯的眼睛亮了一瞬。
“你知道嗎?所有的人都在指責我,辜負了爸爸的期望。”魏斯長嘆一聲,“他對我的期待是成為一個偉大的航行者,可我卻成為了一個供他人觀賞的鋼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