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從東升，章來賓渾渾噩噩的帶到了審訊室里，比起李凱，章來賓更處理不來出乎自己預料的事情，被戴著鐐銬，眼神空洞著望著地面，機械地跟在一名探員身后。

　　“跟丟了魂似的，你確定能問出什么話來？”從單面的窗戶，韓沫打量著坐椅子上的章來賓，“就現在這狀況，感覺也問不出什么話來啊。”

　　張斌陰惻惻地笑著：“所以需要一點刺激。”

　　韓沫下意識地問道：“誰？李凱嗎，他的話，現在審訊可有點早。”

　　“不，刺激是我。”張斌抬起腳往審訊室里走去，韓沫思量了一下，不清楚張斌到底想干什么，不過，謎底很快就會揭曉的。

　　按理說，張斌這種業余的偵探沒資格進到審訊室，但大家都清楚其后面背著人命，因此特事特辦了。

　　“好久不見了，章來賓。”韓沫坐在章來賓對面的椅子上，而張斌卻是大大咧咧地往桌子的一角上一靠，如此向著章來賓打起了招呼。

　　果然如張斌所料，他就是刺激，原本雙眼空洞的章來賓聽到了張斌的聲音，眼神中立馬恢復了亮光，站了站身，卻因為休息不足，又立馬跌坐在椅子上，掙扎了半會，也沒有重新站起來，喉嚨里響著令人不快的聲音，最后章來賓放棄了，紅著眼睛，嘶啞地說道：“張斌，我跟你無冤無仇，你……”

　　“行啦……”張斌一拍桌子，冷冷地盯著章來賓，瞧著章來賓心中發冷，“什么事情，大家都心里清楚，不過這個暫且不說，你瞧我這一身傷……”

　　張斌離開桌子，轉了一圈，然后猛得一拍桌子，吼道：“你踏馬好意思說和我無冤無仇，若非我猜的不錯，那會兒，你已經對我下了殺心了吧！？”

　　這次因為用力過猛，牽動了傷口，因此張斌不由地齜牙咧嘴，看得韓沫也感同身受，倒抽了一口冷氣。

　　就算要氣勢，也用不著這樣吧。

　　張斌重新靠到桌子上：“我設這個局是真，你招呼一大幫的人來打我亦是真。所以，你若不是落了這個陷阱，你也不會到警署里面來喝茶。”

　　韓沫喝了一口茶：“你要是不服氣，我們這里還有你聚眾斗毆的視頻，你要不要看？”

　　被韓沫這一質問，章來賓泄氣了，也安靜了許多，頗為疲憊地說道：“那你們想干什么？”

　　張斌終于坐到椅子上：“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要你手里能證明李凱下毒陷害李浩的證據。”

　　章來賓呆了呆。張斌的確是明人不說暗話，但章來賓也料想不到，張斌說得這么直接，不拐彎抹角，一上來便向自己要證據。

　　“你說得什么，我不懂。”

　　張斌側著臉，冷笑道：“都說了不要掩藏了，還在那里裝糊涂。我的確沒有辦法證明你有那樣東西，但我是相信了，而且不久以后李凱也會相信。”

　　章來賓蠟黃的臉色逐漸蒼白，戴著鐐銬的手不停地攪動著。

　　見章來賓沉默不語，張斌也不逼迫，站起身走到窗戶邊，拿著手敲了敲，又仔細看了看，哈了一口氣，又轉瞬蒸發了，因為是鍍膜單反玻璃，所以從里面看外面，什么都看不見。

　　章來賓的目光跟著張斌也來到了窗戶，張斌看不到外面，章來賓自然更不能，張斌敲了三下，章來賓的心臟仿佛也重重地跳了三下。

　　韓沫撐著下巴，一臉無奈：“別看啦，就是什么都看不到，張斌，你又不是第一次，別像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行嗎？”

　　張斌停下手，說道：“知道我為什么會盯上你嗎？因為就是我確信你那里有證據。在選擇你為突破口的時候，我拜托韓沫他們將你的事情調查的清清楚楚，無論是進李家前的，還是李家后的。”張斌停頓了一下，繼續道，“固然，李家的確是你狐假虎威的大樹，但你也從來沒抱有什么忠誠心，至少若是把你和李凱放在天平的兩側，毫不猶豫的，天平會偏向你自己吧。”

　　韓沫簡單地評價了一句：“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嘛。”

　　章來賓聽著，聽著，手不再攪動，反而干脆閉上了眼睛，但明眼人都看得出章來賓額頭上細細密密的汗珠。

　　“你這樣的人要說什么后路都不留，你自己都不相信吧？！”

　　章來賓旋又睜開眼睛，嘶啞著聲音：“張斌，你死心吧，我相信我自己，但此刻我也會相信少爺，難不成我還要相信你不成，我現在關到這里，可全都拜你們所賜。”

　　韓沫照例插科打諢：“別拉上我們警署，我們可是實事求是地抓人的。”

　　章來賓冷哼一聲，瞥了韓沫一眼。

　　張斌轉過身來，驚訝地表情十分夸張：“真沒有想到，到這個時候，你還相信著李凱啊。但如之前所說的，你相信李凱，李凱會相信你嗎？只要我這里稍稍放出一點風聲給李凱，你覺得他能有所不行動嗎？當然，一開始，他仍然會穩住你，但時間一過，比如李浩死了，那么你就從得力幫手，變成了定時炸彈，到時候，就輪到你了——一如既往的，李凱不會親自動手，他肯定會派其他人，肯定不是你，畢竟你是他要對付的對象，可能是那個跟你關系不錯的錢二賴子，也可能是那臉上有刀疤的人，叫什么來著？”

　　章來賓顫抖著聲音：“別說了……”

　　韓沫補充道：“趙立山。”

　　張手指一點：“對對，叫趙立山。”

　　“我叫你別說了！”章來賓大聲嚷嚷道。

　　這下輪到張斌冷哼一聲：“不要怪我沒有提醒你，不是李凱不相信你，而是從他得知你被抓了，他就已經不相信你了。還有，我告訴你一件事情，剛剛李凱從這里經過了，看來是保你的。”

　　聞言，章來賓身體一抖，茫然地瞧著單反玻璃，自然什么都沒有見到。

　　“我告訴你們，我什么都告訴你們……”

　　韓沫面色不顯，但心底的石頭倒是落了下來。上兵伐謀，攻心為上，張斌今天是把攻心用得淋漓盡致，但攻心有一個最大的缺點，就是空手套白狼——很容易套空。如果章來賓擺明了不吃這套，或者說，這個只相信自己的人仍然選擇了李凱，那么張斌的計劃就泡湯了。不過，現在看章來賓這副樣子，似乎不用擔心失敗了。

　　張斌伸手一攔，笑道：“哎，不用那么著急，大家休息一下！”

　　章來賓愕然地看了看張斌，不知道他為什么打斷自己，韓沫倒是分外理解張斌這是什么意思，就是表現自己不在乎，不在乎章來賓手中的證據和籌碼。

　　韓沫向著門口的同事點點頭，示意了一下，于是章來賓便被帶到了旁邊的休息室去。

　　審訊室就剩下了張斌和韓沫。韓沫抿了一口茶：“可以的，驚天一演啊，那神情，那言語，仿佛是貓撩撥著耗子一般。我看再說下去，章來賓心臟都受不了，尤其是等他下定決心要說出一切的時候，你反而出人意料地拒絕了，更是一招妙棋！”

　　張斌一擺手，懶洋洋地癱坐在椅子上：“沒妙不妙的，就是想休息一下。”

　　“哈？”

　　“廢話，說了這么多，你以為我不口渴啊！”張斌沒好氣地說道，“不過，你說得也不錯，而且既然李凱來了，就先讓主仆二人見上一面。”

　　“見面嗎……”韓沫咀嚼著張斌的話，“會有問題嗎？”

　　韓沫的意思很明顯，一旦讓李凱和章來賓見面，很有可能讓張斌的計劃泡湯了。不對稱的信息才能造成和加大彼此的誤會和懷疑。

　　“放心吧，他們只會加大彼此的懷疑罷了，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某種意義上，李凱和章來賓他們都是一類人，只相信自己的判斷。”

　　韓沫想了一下，點頭稱是：“的確如此，在彼此先入為主的情況下，見面只會更加不妙，一些平時細小的動作也會瞬間放大，然后成為背叛彼此的證據。”

　　韓沫算是贊成了張斌的想法，隨后不懷好意地盯著張斌，弄得張斌一頭霧水，最后問道：“喂，韓沫，你這是什么意思？”

　　韓沫揶揄道：“果然是經驗豐富啊！”

　　“我可感覺不到其中有什么贊嘆之意。”張斌被韓沫這沒來的一句，弄得不知所措，但直覺告訴他，韓沫這句話絕對不會是什么好話。

　　韓沫用手肘推了推張斌，壞笑道：“出軌的男人，出軌的女人，不就是會因為那些細枝末節的東西而懷疑彼此嗎？張斌，你這私家偵探就是干這行的，熟能生巧，不是嗎？”

　　張斌身體一靠，爆粗口：“靠，扯淡的熟能生巧。”

　　——

　　很多話，張斌就是空手套白狼誆騙章來賓，來給他施壓的，但有一點張斌說得不錯，天一亮，李凱的確馬不停蹄地來到了警署，并由孫平帶路進到了警署。

　　面對這種紈绔子弟，而且還是目無法紀的紈绔，孫平根本就沒有拿什么好顏色給李凱看，不過為了張斌那邊能順利進行，也沒有表現地過分討厭，打了一個哈欠，在前面領路。

　　按常理說，警署的探長鐵原其實就在孫平他們辦公的隔壁，不過，孫平也是欺李凱沒有來過警署，故意繞了路，要說為什么，自然是假裝不經意地帶著李凱過來，讓他看到章來賓被韓沫和張斌審訊的情景。

　　果不其然，經過審訊室的門口，透過單反玻璃，李凱如愿見到了此行的目的，章來賓，以及張斌。身體一抖，神色也發生了莫名的變化，孫平全都看在眼里，也沒有讓李凱多滯留于此，便催促道：“在這里看也沒用，要讓我們放章來賓出去，還是得找我們探長。不過啊，以章來賓犯的事情，不太可能放出去，連你……”

　　李凱收回目光：“連我？”

　　孫平一愣，擺擺手：“什么都沒有，還是去見一下我們探長吧。”

　　李凱面色暗沉，最后瞄了一眼章來賓，尤其在張斌身上停留的時間更長，仿佛要將其身影鐫刻在腦海里一般，然后便一聲不響地跟著孫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