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選拔了隊員,組成了小隊之后,警備局舉辦了最后一場晚宴。
在前往死亡之地之前,人們需要短暫的告別。年輕警探邀請自己的親人和戀人前來聚餐,送別。
現在地堡糧食價格飛漲,但現在沒有幾個人對滿桌豐盛的食物有興趣。
老式的黑膠唱片里慢慢旋出舒伯特的小夜曲,提琴的音符在夜涼如水的街道上緩緩消散,平添了幾分憂郁。
不少即將分別的戀人眼睛紅了,但還是努力繃著,直到一方端著酒杯,憋著抽噎跑到角落偷偷抽噎起來。
還有些性急的直接摟著去了角落親熱,像是要在最后一夜釋放全部能量。
也有單身漢扎堆暢快地扎堆喝著酒,聲音在大廳里回響不絕,似乎聲音越大,就能離沉默和死亡越遠。
酒,提琴,涼風。
這是一個稍稍有些放縱的夜晚。
也可能是最后一個安寧的夜晚。
前路生死未卜。在黑暗中的巷道里舉著火把深入廢墟深處,與叛軍廝殺。
黑暗里,他們聽著沖鋒號前進,待到回來時,卻不知道能剩下幾個。
沒有人知道自己的結局在哪里。
或許是一個偏僻的角落,垂死地爬動著,卻無法喊叫出聲,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火把的光漸漸離自己遠去。
最后,殘余的生命在黑暗中淡去,熄滅。
2.
貝阿倫端著酒杯,站在二樓的陽臺上,靜靜地看著這些喧鬧的警探。
他們是活生生的人,也有戀人,家人,也有喜怒哀樂。
而那些在貧民區的街道上咳嗽,茍延殘喘的人也是。
兩幫勢力就好像兩塊燒紅了的炭,猛地撞到了一塊,蹦出火星來。
這一切紛爭已經無法阻止。
他從高處俯瞰著這些人,喝光了杯里的酒。
雖然并非他本意。
但是這次行動,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都會死在自己的圈套里。
娜塔莎靜靜地走過來,站在他旁邊。
今晚她穿著一身黑色的貼身禮服,化了淡妝,銀色的頭發挽成優雅的發髻——原本凜然的‘銀星’,此刻清雅中帶著幾分嫵媚,令人不敢直視。
她一路走上來,拒絕了許多警探跳舞的邀請。
不知道為什么,貝阿倫覺得她似乎對這種事很排斥。
“他們大部分都會死。”似是看穿了他的心事般,她靜靜地說道,“說不定我也會。”
一陣沉默。
角落里,一個強顏歡笑的女孩,在男友起身去洗手間的間隙,終于憋不住哭了起來。幾個女伴攙扶著她,朝著門外走去。
愛情是有趣的東西。
它既美好,有時候卻被毒藥更讓人飽受折磨。
“如果你死了,會有不少人難過的。”貝阿倫看著她。
娜塔莎搖搖頭。
“你知道那個傳說么?冥河的傳說。”
貝阿倫點了點頭。
傳說,所有地堡的水最終會匯聚到沉水區的地下。
那兒有一條河,飄滿了浮萍。
河水的盡頭滲入地下,不知所向。
螢火蟲藏在浮萍的凹陷里,每一個死去的魂靈都會坐著船游蕩在漫天的光點里,最終失去記憶而消散。
如果有重要的人在自己死后不停地哭,哭聲會沿著管道傳到河面上。
那個靈魂便不會喪失這一世的名字和記憶,最后消散的時候,會帶著笑。
娜塔莎聽著輕柔的音樂,眼神有些縹緲,“我沒有在乎的人念叨我的名字,所以我死了,聽不到任何哭聲。”
她轉過頭看著貝阿倫,眼底閃爍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光。
“你呢?如果你死了,會有人在乎么?”
“這場掃蕩結束后,民眾為英雄的犧牲落淚,追捧你的貴族為銀星的隕落嘆息,”貝阿倫看著她,“你猜猜留給叛徒的,會是什么?”
娜塔莎笑了,與他輕輕碰杯。
“敬兩個孤獨的人。”
音樂聲換了。
樓下的舞池里面,男女們相互挽著手走下舞池,摟著對方翩翩起舞。
越來越多的人邀請舞伴跳了起來,到處都是歡聲笑語。
角落里,就連霍博士也笨拙地扭了起來,那只烏鴉在他肩膀上快樂地蹦跳著。
輕柔的音樂聲中,她往樓下一瞥,眼里似乎閃過一絲別樣的神情。
再次看著貝阿倫的時候,她似乎想說什么。
可是此刻,一個警探跑過來打斷了對話。
蛇沙有緊急事務,想要回報。
貝阿倫突然有些恨這不通風情的家伙。
娜塔莎眼里的光消失了,恢復了往日冷冷的狀態。
“貝先生,你先去吧。我現在沒有心情了。”
貝阿倫看著她飲下酒,轉身走向欄桿邊獨自凝望著遠處的黑暗。
側臉在燈光下帶著這個年紀女孩少有的落寞。
他盯著她寂寥的身影,心微微一顫。
此刻,這才是她堅強外殼下,藏起來的脆弱一面吧。
他深深嘆息。
遲早有那么一天,他會不得不親手暗殺掉這個女孩么。
他喝下那杯酒,大步離開了。
娜塔莎用眼角瞥著他離去的背影,在音樂聲中默默地喝干了那杯酒。
3.
貝阿倫在帶領下離開了音樂環繞的大廳。
辦公室里,蛇沙皺著眉踱著步,正等待著他到來。
“你來得正是時候。”他陰沉著臉,“我們的兩個探子回來了。”
“他們在哪兒?”
“在這兒。”
蛇沙走到桌子旁,掀開了包袱。
里面是兩只血淋淋的手指。
“你說,這是什么意思?”他灼灼看著貝阿倫。
“我想他們的意思說的很明白了。”
一陣沉默。
蛇沙沉默了許久,隨即忍不住氣得冷笑出聲。
“這兩個廢物也真是沒用……這下我們大部隊,要像瞎子一樣摸索著行軍了。”
失去了前線哨兵的匯報,還暴露了這次行動。
恐怕明天大部隊開拔,會遇到諸多麻煩。
娜塔莎此刻走了進來,看著桌子上的包裹,便知道了怎么回事。
“華族,又是華族。”她喃喃自語,眼里閃過一絲怒火,“他們都該死。”
貝阿倫沒有接話,只是閉上了眼。
“我們會為他們報仇的——這兩個警探的家屬通知了么?”
“現在不是干這種事的時候!我們應該重新部署計劃——”
“通知他們的家人。”娜塔莎提高了音量,“然后我們再討論別的事。”
兩人對峙了許久。
蛇沙聳了聳肩,后退一步笑了笑。
“你是這次行動的負責人,自然是你說了算。”
“很好,我希望你不要忘了這件事。”
雖然兩人沒有繼續爭吵,但是貝阿倫還是覺得,其實兩人之間并不是鐵板一塊。
甚至隱隱感覺到,他們之間似乎有些隔閡。
“也許我們并不需要重新部署計劃。”貝阿倫撿起手指,“我們要的一切情報,都在這里面。”
兩人疑惑地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