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時間不晚了。”
我別過頭，裝作沒有發現這件事。
“不去看嗎？”
“不去，誰知道他身邊那些是不是黑袍人的臥底，上次我們是吃了虧的。”
唐苓重新將目光集中在書本上，靜靜地跟在我身后。
我雖表現得很平靜，但也只是為了不讓暗處的某個人察覺到異常罷了。如果現在沒人的話，我真想大罵一通。
典獄長也患上了失魂癥。
他在我們都沒發現的情況下，被第二生命下手了。
我現在可以肯定，失魂癥絕對不是所謂的疾病，而是第二生命所使用的某種手段。
這個企業明明擁有極強的經濟實力和人才，在網絡上卻絲毫找不到關于它的線索，就像被人專門抹去了存在一般。我只知道，它似乎能用能力將已死之人“復活”，以此來招攬生意。
這樣想想，它的客戶估計都是些富豪之類的角色。要知道“復活”這件事可是會讓所有人趨之若鶩的，一單下來估計都能賺上我想象不到的財富。
可是，第二生命的目的，絕對不只是財富。
失魂癥……
接下來，哪怕一步棋走錯，我們所有人都會步上典獄長的后塵，我之前做的那個噩夢也會成為現實。
典獄長那毫無生氣的眼神似乎已經映在了我腦袋里，一直尾隨著我回到飯店。
打開被鎖著的大門，門口的龜背竹閃著幽幽的綠光，或許在警告我別再插手此事，也可能在暗示著我的下場會比它還要慘。
對于植物究竟有沒有思想這個問題，直到現在都還有爭論。但一旦患上了失魂癥，結果就完全不用爭論了。
我神經質地四處觀望，生怕會有怪物從某個角落朝我撲過來。或許是因為葉星不在，飯店里的一切似乎都被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灰霧。
“小淼。”唐苓放下書本，“要不我們聯系一下宋氿刑？”
“宋氿刑……”
聽說他最近確實在做有關重建監獄大樓的工作，說不定能通過他知道典獄長究竟是怎樣被害的。他的號碼一直在我的電話簿里，想找他也很方便。可是……
“不行。”
“上一個知道這件事的公安人員是典獄長，他的結局不用我說了吧。”我不自覺地皺起眉頭，“再加上幫助黃梅雨逃出去的不明人士，可以確定警察局絕對有內鬼。要是讓他們反向查到我們，不僅我們會遭殃，宋氿刑也會被我們牽扯進來。”
“那按你這么說，我們沒辦法朝任何人打聽到消息？”
不知是不是因為終于意識到了局勢的嚴峻，張栲榆顫抖地詢問道。
“我暫時沒想到能打聽的人……放心，總歸有辦法的。”
聽說平時開朗的人，一旦陰沉起來就會十分可怕。我想安慰慌張的張栲榆，但也就只能憋出這句毫無用處的話。
“那簡直就是……”
“斯擺啊！刀尖上行走的斯擺啊！”
這家伙想說的是spy吧……抱歉，我不應該懷疑你的心理承受能力。
“我們就是黃金三鏢客!”
“好人!”張栲榆指了指自己。
“壞人!”張栲榆指了指唐苓，后者毫無反應。
“丑……”
“你敢說出來的話我就轉移過去把你手指擰斷。”我打斷張栲榆的自吹自擂。
張栲榆這家伙，雖然平時我總會覺得他那跳脫的思維很讓人心煩，但此時，我卻莫名慶幸身邊有這樣一個粗神經的朋友。
“張栲榆。”
“怎么？要和我對槍嗎？”
“別鬧了，先做飯吧。”
“做飯啊……也是，再偉大的牛仔也得吃飯!”
哼著不著調的小曲，張栲榆心情愉悅地走進了廚房。不一會兒，一股香氣從廚房里飄了出來。
這股香氣似乎有著奇特的穿刺性，把籠在飯店的灰霧給全部驅除。它從我的鼻腔鉆進腦海，將陰冷、恐懼、茫然一類的思緒全都給打包踢了出去，許久都未體驗過的日常感重新回到我的身體。
被困在吊墜的那段時間里，我是實際意義上的滴水未進。雖說不曾感到饑餓，但米粉、火鍋、炸雞一類的美食總是在不經意間撓得我心癢癢，我也切身體會到了吃飯也不僅僅是為了飽腹。
一盤盤散發著熱氣的家常菜被端到桌上，我的味蕾與回憶也逐漸被它們勾了起來。
雖說經歷了許多苦難，我的生活也完全與平靜無緣了。但最終能讓光言市恢復和平，成為一個治理能力城市的經典例子，我還是不會后悔。
說起來……
“烤魚，光言市是第二個……唔，恢復秩序的城市吧？”
我嘴里包著一大口魚香肉絲，迫不及待地問道。
“是倒是……阿喵你吃慢點，我感覺你好像被葉星給附身了，就跟好幾天沒吃過飯似的。”
我確實好幾天沒吃過飯了。
“別扯那么多。”我費力咽下嘴里的食物，“第一個是什么？”
“好像是爛瘋子，不，瘋爛……之類的？”
“風蘭市。”
唐苓見怪不怪地翻過了一頁，提醒道。
風蘭市，在投影地球事件發生前就是一線城市，同時也是世界上排得上名的大都市之一。按理說，這樣發達的城市暴亂起來比我們這種十八線小城市更難治理，但它卻在投影地球事件發生不到兩周后，就成功地創立了一個新的秩序體系，犯罪率甚至比投影地球事件之前還要低。
風蘭市的成功是不可復制的，因為這個秩序體系，僅僅建立在一個人的身上。在風蘭市之后有些地方學過尋找能力強的人當領導者建立秩序，可十有八九都會被暗殺。
“對對對，那個到處都在傳風蘭英雄叫啥名來著？”
風蘭英雄，在投影地球發生后迅速成為熱點的網紅。他通過強大的實力，鎮壓了整個風蘭市的罪犯，風蘭市能恢復和平，九成原因是因為他。
“風蘭英雄啊，我這里有個視頻你看看，看完就能了解他了。”張栲榆把他的手機遞了過來，“是個很有趣的人，我想跟他交朋友。”
張栲榆感興趣的人？我懷著一種不祥的預感，播放了他手上的視頻。
“這里是《奇聞軼事》觀察節目，我是秦蓮。想必大家都對憑借著一己之力讓整個風蘭市恢復和平的風蘭英雄早有耳聞。今天，我們節目組特地請來了他本人，讓我來采訪一下他對目前。”
“這不是秦蓮嗎？原來她的欄目這么火啊。”
看著眼前那熟悉的人影和幾百萬的播放量，我有些吃驚。
“她可是現在關于能力新聞報道的最火的自媒體之一，全網粉絲有好幾千萬呢。”張栲榆湊了上來。
“比較娛樂的新聞就自稱萌萌，正經新聞就叫本名。兩種節目報道風格完全不一樣，搞得有人認為這是一對雙胞胎。冷酷的姐姐播新聞，跳脫的妹妹就播娛樂……我倒是覺得雙重人格的設定比較酷一些。”
“你這個設定聽著就尷尬。”
“阿喵你不知道，現在有很多人都吃這一套哩！你要是搞個什么異界來的使者這樣的人設，說不定也能在網上爆火。”
“鬼才干這種傻事。”
我轉過頭去，不再理會張栲榆的調侃，繼續將視頻播放下去。
“噔噔噔噔噔噔～～～”
一聲巨大的bgm從視頻里響起，震得我耳朵生疼。然后，一位身披老土的紅色披風的二十多歲青年從天邊朝鏡頭這邊飛來。
“這人的能力是飛？”
不得不說，還挺羨慕的。
“不是，那時他是被繩子吊著的，吊車在鏡頭看不見的地方。”
“……”
我忍著千萬句想要吐槽的話，繼續將視頻看下去。
等到他杵在攝像機的面前時，才開始從空中下降，一切都顯得十分粗制濫造。身上的繩子還在微微反著光，這后期也不知道P一下。
他從上到下都無時不刻散發著一種搞笑藝人的氣質，梳得油光水滑的頭發緊緊地貼在頭上，一看就是打了過量的發膠，穿著的衣服跟粗劣的超人cos服差不多。也幸好這家伙還知道改一下標志，否則絕對會收到起訴的。
“嗨！大家上午好啊！我就是傳~說~中~的——風蘭英雄！！！”
“啪。”
我直接將手機蓋了下去。
“你直接跟我說他的能力就行了。”
“忍一忍忍一忍！后面會展示他的能力的，一定要看完啊！十分酷炫啊！不看悔終生啊！”
“張栲榆你是在逗我對吧，視頻里面只是某個三線自制超級英雄電影的演員對吧？”
我十分期待張栲榆憋不住地笑出聲，嘲笑我上了當。但與之相反，他正用一種復雜的眼神盯著我，仿佛在說“面對現實吧”。
我終于明白了張栲榆說的想跟他做朋友是什么意思了，這倆人估計湊在一起就跟海綿寶寶和派大星差不多。
算了，反正也才不到十分鐘，還是看完吧。
“呃……風蘭英雄先生的登場很拉風，請問你有什么要和視頻對面的觀眾說的嗎？”
“大家還記得我們約定的嗎！遇到困難就大喊風蘭英雄，我會立馬來到你的身邊！來跟我一起念，風蘭英雄！風蘭英雄！風蘭———”
“啪。”
“阿喵……”
“他的能力是什么。”
我有氣無力地問道，這連特效都沒有的尷尬演出我是一秒都看不下去。
“唉，我還覺得挺有意思的，道不同不相為謀啊。”張栲榆搖搖頭，“傳送。”
“傳送？”
空間傳送的能力？我突然有些興趣了。
“但得有個條件。”
“什么條件？”我心里的不安逐漸加劇，“不會是大喊風蘭英雄吧？”
張栲榆點點頭。
“……”
“……”
“如果你是想講笑話逗我笑的話，我承認差點被你得逞了。”
“他能通過能力傳送到半徑五十公里內的任何地方，并且還不是被動技能，他能隨意選擇能不能去。”
“嘶……說來聽聽？”
“就比如，阿喵你現在在這里大喊風蘭英雄，他是不會聽到的。但假如你在風蘭市城區距離他五十里以內大喊一句風蘭英雄，你周圍的信息將會被他用能力檢索到，他能根據你所處的環境來判斷應不應該來救你。”
“臥槽，不用點蝙蝠燈的蝙蝠俠！”這家伙的能力還有點東西，“喊別的不行嗎？”
“應該不行……喊別的檢測不到，也許是檢測到了不想理你。”
“仔細想想倒也挺可怕的，但他的能力假如只有這個的話不怕傳送過去被暴揍一頓嗎？”
“這個才是他成為風蘭英雄的地方。”張栲榆正色道，“在他認為你遇到了危險時，他能制造一個分身傳送過去幫助你，這個分身刀槍不入，跟機器人一樣執行任務。在確認危險已經解除之后，分身會消失。”
“跟機器人一樣？”
“是的，小事的話分身就能解決，遇到分身擺平不了的事時他會通知公安進行鎮壓。因為這個風蘭英雄，風蘭市的官方才能及時得掌握犯罪分子的信息。”
“分身……跟機器人一樣？”
“阿喵你為什么要重復……”張栲榆明白了我想表達的意思，“嘶——你不會是想說……”
這些所謂的風蘭英雄的分身，難道都是些患了失魂癥的人？
“應該不是你想的那樣的，畢竟每個分身的樣子都跟這個風蘭英雄一模一樣。話說阿喵你總是會出現一些讓人毛骨悚然的想法，很可怕誒。”
“第二生命那么龐大，有給別人易容的員工也不是沒可能。”這個可怕的念頭瘋狂在我腦海中生長，“況且我可不愿意被什么風蘭英雄監視，誰知道他這個能力的觸發條件是不是真像他說的那樣。”
“可風蘭英雄在網上很受歡迎，而且他很有意思……”張栲榆弱弱地反駁。
“哼，建立在一個人身上的秩序體系一定是不穩固的。如果哪一天這個風蘭英雄沒命了，估計風蘭市會比投影地球事件發生的那段時間還要亂。”
“而且我可不認為這樣的手段能阻止惡行，只不過是被逼到了暗處罷了。我敢肯定，此時的風蘭市絕對聚集了一個龐大的地下組織在這位風蘭英雄的眼皮子底下犯事，而他卻沒法看見。”
“這個風蘭英雄，絕對不靠譜!”我如此斷言道。
“達摩克里斯之劍，總會掉下來。”唐苓念念有詞地附和。
“阿喵……”
張栲榆似乎被打擊到了，看他那樣子，估計對這所謂的“風蘭英雄”挺有好感的。
“對了，風蘭市？”唐苓合上書，疑惑地重復道。
說起來，我之前似乎也在哪個地方聽人說過這個名字。
風蘭市……風蘭市……
青牙的老大！
他在跑路的前幾天，將搜刮的大部分錢財都轉到了風蘭市的一個戶頭上，或許他現在人就在風蘭市。再加上第二生命與青牙的合作，可以推斷出風蘭市對第二生命來說絕對是個重要的地方。
風蘭英雄、監視、失魂癥、財產……
一切疑點全都指向了風蘭市，這個看似穩固，卻將整個安全體系建立在一個疑點重重的人身上的城市。
我似乎看到了，一個一直紋絲不動的蛋，突然裂開了一個縫隙。
里面孵化著的，是希望的小鳥，還是魔鬼的子嗣？
無論是什么，我都會將它的殼一塊塊剝開，讓它原形畢露。
而且……我也找到辦法了。
我盯著躺在桌子上的張栲榆的手機，一個大膽的想法浮現在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