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迷迷糊糊中醒來,布崇一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松。他做了一個好長的夢,夢里的情節已經記不清了,應該是個美好的夢境。
他隱約察覺到,就在昨夜,額心的封印被解開了,那暗紅色的被稱之為“覺醒之力”的東西再次涌入他體內,舒展開來兩次,然后消失不見了。
之前的八次,再加上后來的兩次,一共十次,應該是這樣的吧!十階血脈,神級的?人類真的可以擁有那么強的血脈嗎!
布崇一活動了一下身子,感覺無比舒爽,靜下心來可以感受到周圍的能量粒子正朝自己涌來,不僅是靈魂海空間,連自己的血肉之軀也在吸收。
他緩緩睜開眼睛,看見床邊端坐著一個人,窗外新生的陽潮照射進屋內,打在他的側臉上,正是他的阿爸布崇黎戶。
從側面望去,阿爸的眼角有幾條淡淡的魚尾紋,臉色不是很好,常年的出獵讓他幾乎每一寸皮膚都受過傷,新生的皮層覆蓋了老舊的傷疤,但終歸不是很自然。他的脊背永遠挺得很直,原本還算英俊的外表在多年的磨難后只剩下了沉穩和剛毅,不到三十歲的頭發卻多出了幾根白須。
感覺到有目光的查探,黎戶回過頭來看了看床上的兒子:“睡醒了嗎,感覺怎樣?”目光中有一絲慈祥和擔憂。
“阿爸我沒事,感覺很好,今天應該是個不錯的好天氣。”布崇一坐起身子身了個懶腰,望向窗外說道。語氣有點像阿爸每次出獵時說的,今天是個不錯的好天氣,一定會滿載而歸,的確,阿爸每次回帶回來好多獵物。
“對了阿爸,你剛才在想什么呢?”他挪動了一下身子坐到黎戶身邊,他醒來后就發現阿爸一直望著窗外發呆。
“沒什么,只是遇到了一點煩心事,你要不要再休息一會兒,明天啟程回家。”入氏禮之后巫士學府會招收新的一批學院,但那是兩月后的事,一般覺醒成功的孩子都會回趟家,然后再在學府開學之前趕過來。
布崇一不知道阿爸所謂的煩心事是什么,他只是個小孩子,也不能為大人分擔些什么。“阿爸,我不能跟你一起回去了,大祭司讓我留下來,他會在族地給我安排一個住處,還會派人保護我,兩個月后我就直接去學府進修。”說完后他又悄悄看了看阿爸,想從阿爸臉上看出一些不一樣的情緒。
黎戶聞言只是笑了笑,摸著布崇一的小腦袋說道:“沒想到族中這么快就給你放特權了,這樣也好。”自從昨天在祖祭壇遇到布崇劽后,黎戶心里就一直糾結著,害怕自己和兒子回去的路上會遭到埋伏,現在聽到大祭司要讓小一留在族地里,他心里也放下一塊大石頭,小一在這里會很安全。他沒有告訴過小一自己的往事,甚至都很少向瑤提起,連自己都覺得這么多年過去應該忘得差不多了。
“特權?...算是吧!”布崇一喃喃道,他沒有告訴阿爸自己覺醒的并非是七階血脈,那樣會給阿爸帶來困擾。
“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布崇一小聲說道。
黎戶詫異的看了一眼兒子,眼睛里帶著一絲戲謔:“說吧,跟阿爸還客氣?”他擺出一副為人父親的慈愛面孔。
布崇一臉色微微一紅,把腦袋埋低了一些,扭捏道:“阿爸,我們來葬陽嶺的路上沒有繞道去奇衡山,你說回去的時候會帶我去看小嬋,可是我現在我不能回去了,你能不能幫我把這個帶去大荒村交給小嬋,我答應過送她的生日禮物,我食言了。”說著布崇一從獸皮袋里摸出一物,那是一個銀白色的小手環。
黎戶似笑非笑的接過手環,終于還是忍不住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我的兒子長大了,真的長大了,竟然知道害羞,哈哈……”笑聲豪邁不做作,回蕩在小小的石屋內。布崇一的小臉更加紅了,小腦袋埋得更低了。
黎戶笑了好久才收住聲,摩挲著小小的手環,那手環還沒有他的掌心大,通體銀白,被打磨的很光滑,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亮,只是制作材料有些粗糙,這點到是并不奇怪。
看著滿臉窘迫的兒子,黎戶想起自己也曾有過這般美好的童年,那個從小就陪著他的蓮珠,還有那條他親自打磨的丁蘭花項鏈,同樣是生日禮物,同樣是青梅竹馬,多么的相似啊。
黎戶將手環珍重收好:“小嬋妹子一定會喜歡的。”
……
午飯過后,三個人坐在五兆峰的草坪上。不久前大祭司派來的人通知布崇一他的住地已經選好了,黎戶過去幫忙,順便也看看一家人以后得住處是什么樣子。
“啊,真羨慕你覺醒了高階神脈,真羨慕你不用來來回回跑那么遠的山路,以后你是大哥,我們是小弟,小弟被人欺負了,大哥可要站出來撐腰啊……”一見到布崇一,大龍就喋喋不休說個沒完。大虎還是如往常那樣沉默寡言,但看待布崇一的目光卻是變了,不再只是當做朋友和兄弟,他還對其帶著恭敬,帶著崇拜。
這熟悉的氣氛也讓布崇一心情大好,三個人都覺醒成功了,不用分開。他拍著大龍的肩膀說道:“我還希望回牟吉村看看呢,進入學府修行后,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去,不知道還有沒有可能回去,普通人和巫是兩個階層的人,你們的家人到時候也回搬到這邊來住吧。”
大龍和大虎都點了點頭,的確,覺醒了神脈之后一家人的生活軌跡都會發生變化,他們的父母也會在兩個月后搬來大塢城住。或許有一天,修為低下,修行不能寸進,在族地無力立足,還會回到以前生活的村子,就像大龍的祖輩,就像十幾年前的流惲。
三人在草坪上聊了很久,聊了很多,直到傍晚的暗潮席過天際。大祭司派人來接布崇一,三人才相擁在一起,互相道別,約定兩個月后在大塢城集市再會。
族地,在普通人看來,那就是葬陽嶺一帶,在葬陽嶺內,族地是大塢城,是祖祭壇。但被核心氏族成員稱為族地的地方,不是大塢城,那只是與外界溝通的橋梁,也不是祖祭壇,那是祭天祭祖的地方,而是更西南方向的一座大山,邧拾山。以布崇氏先祖,離火部落初代首領布崇邧拾的名字命名的大山。
即便布崇一覺醒了七階神脈,以他現在的地位,也僅僅只配住在山腳下。
來人并沒有直接將布崇一領到他的住處,而是把他帶到一處小閣樓,在一個房間外,那人做了個請進的手勢,然后肅容站在門口,并不打算一同進去。
布崇一輕輕推開房間的木門,這個房間并不大,里沒有多少光線,陳列的物品也很老舊很簡陋,一個石臺,臺上擺著一些碗罐,一個酒葫蘆,墻邊有個木柜,柜門有些破舊,看不清有沒有放東西。還有一個放卷軸的鐵架子,架子上亂七八糟陳列著許多泛黃的卷軸,地上有個蓄水的凹池,但里面已經沒水了。
除此之外,就只有幾張破舊的椅子,貌似還缺了腳。其中一張椅子上還躺著一個老人,椅子側對著墻壁,從門口看進去只能看到老人的半邊臉和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臂。
聽到開門的聲音,老人將椅子挪了一個方向,正對著門口。布崇一看到老人神態很虛弱,后背佝僂著,坐在椅子上很明顯,他的頭發已經花白,梳在肩膀兩側倒是顯得光滑。老人穿著一身古樸的獸皮衣,身上和臉上的皮膚看起來都松弛了,那些褶皺發黃的皮膚上還烙印著密密麻麻的銘紋,他的一雙眼睛很是深邃,仿佛從他眼中能夠看盡萬古滄桑。他身上不經意間散發出來的起勢非常磅礴,那是久居上位者的威嚴,和高深莫測的修為,他壓制得很好,沒有讓布崇一感到丁點的不適。
老人望著布崇一笑,笑的很慈祥,他開口緩緩說道:“這里是我當年的住所,我曾在這里生活了好幾百年。那時的我只覺醒了二階神脈,修煉起來困難重重。如今我早已站的很高了,也不知道還有多少年可活。沒事的時候我會抽時間來這里懷念一下過往,這么多年過去,這里變得越來越亂,也越來越老,我不讓他們翻修,也不讓他們幫我整理,這個樣子挺好的。能進這間屋子的人不多,你算一個,你的名字叫布崇一是吧?”
聽完老人像是在跟他絮叨,又像是在自言自語的話,布崇一覺得不是很懂,但也有一點點理解。他感覺這聲音很耳熟,像是在哪里聽過。在哪里呢?……對了,祖祭壇上,和這聲音差不多,只是此刻的聲音聽起來沒有威嚴也沒有夾帶巫力。這個老爺爺,就是大祭司?
心里得到這個猜測,布崇一連忙行禮。老人只是微笑著擺了擺手,“以后我就叫你小一了,你覺得怎么樣?”
“村里人都這么叫我的。”布崇一回答道,覺得老人這個問題有些多余。
老人顫巍巍的站起身來,此刻的他沒有穿祭服,手里沒有權杖,臉上沒有帶面具,頭上也沒有插著羽毛,他看起來比在祖祭壇上要消瘦許多。布崇一跨前兩步將他扶住,老人也并未拒絕。
“別看我這一把老骨頭,再活幾百上千年都不成問題。”老人笑著說道,他讓布崇一將他扶出房間,走過幾條長長的走廊,來到一處大殿。
殿前佇立著八根巨大的石柱,石柱上雕刻有各種遠古圖騰。兩扇拱形大門緊閉著,門的左右兩側各有一個守護的石獅子,石獅子坐立的形態有些古怪,樣子也和普通的石獅不同,大祭司管他們叫做峒估。
布崇一扶著老人上前,老人在左邊一個峒估腦袋上拍了兩下,前方的兩扇石門便發出轟隆隆的巨響聲,伴隨著一陣滾滾煙塵,兩扇石門緩緩分開。
還沒走進大殿,一股久遠蒼涼的氣息便滾滾而來,直撲布崇一的面門。布崇一抬手虛擋了一下,再看向大殿時頓時震驚萬分。
大殿寬闊的令人難以想象,抬頭望向穹頂,不知高有幾許,盡頭處猶如一個小黑點。大殿的地上刻畫著巨大的古老的法陣,是法陣,不是銘紋圖案。
大祭司已經抬腳跨入大殿,布崇一緊跟在他身后,進入石門的一瞬間,他感覺腦袋眩暈了片刻。待他再回頭看去時,已經不見了石門,不見了長廊。他們正處于大殿中,四周空空蕩蕩,腳下是巨大法陣的一角,整個大殿比他在石門外看起來更大,更加震撼。這……這是另一個空間?不屬于祖地的另一個獨立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