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二將殘茶倒凈,新茶放入茶杯,重新沏茶。
鳳凰接過阿二沏好的新茶,輕抿一口散發(fā)著淡雅清香的茶湯。鳳凰遲疑片刻,問道:“九尾來過嗎?”
阿二道:“來過。”
鳳凰問道:“他知道周盈缶的身份嗎?”
阿二笑道:“任那只老狐貍再狡猾,也休想從我這里知道周盈缶的身份。不過,他應該有猜到一點,不然也不會以身犯險,跟厄運做交易。”
鳳凰道:“來斜街口的路上,蘇玄跟我說過九尾的殘魂就在她手腕上的吊墜中。你能讓九尾重新降生嗎?”
阿二搖頭道:“他們的交易,九尾跟我說過。交易還未完成,厄運是不會答應現在讓九尾降生的。”
鳳凰問道:“九尾還有你們女媧之腸都和哪些老朋友有聯系,你們都有什么計劃,這些計劃是不是都和周盈缶有關?”
阿二道:“據我所知九尾至少和赤鱬是一直有聯系的。我也知道一些老朋友的所在。九尾跟厄運的交易,我只知道一半。九尾承諾周盈缶會帶厄運離開東極,厄運會幫助周盈缶殺死降臨在南山的司命。但這并不是交易的全部。”
鳳凰沉思片刻道:“周盈缶真的能殺死司命嗎?”
阿二道:“如果順利的話,也許吧。畢竟現在神湮之地的四神,也不過是神域中四神的分身而已。”
鳳凰道:“既然如此,鳳凰不必知道周盈缶的身份,只要他可以殺死司命,鳳凰愿意舍命相隨。”
阿二嘆息道:“鳳凰,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如果你執(zhí)意要參與其中,恐怕最終逃不過隕落的命運。”
鳳凰灑然笑道:“活幾千年還不夠久嗎?只是血仇未竟而已。偌大的世界,最終只剩下南山,多少同輩早已逝去數千年,如果鳳凰命該隕落,也好去九幽之下陪陪那些老友。”
阿二嘆息道:“九幽之下,如果有的話,也許也是不錯的去處吧。燭龍的殘魂給我吧。”
鳳凰取出迷轂,交給阿二。
阿二若有所思的盯著迷轂,許久緩緩道:“鳳凰還是七竅玲瓏,迷轂花上的封印之法,幾乎與九尾親手所施別無二致。”
鳳凰笑道:“還不是被阿二一眼識破。”
阿二搖搖頭,笑道:“我只不過早已知道罷了。燭龍的殘魂是我交給九尾的,九尾交給周盈缶,是要用燭龍之火鍛煉周盈缶的凡胎俗骨,讓他早日超凡脫俗。既然鳳凰將燭龍的殘魂帶來,肯定是重新封印過。”
鳳凰有些不悅,道:“既然你早就有燭龍大哥的殘魂,為什么不早些讓他降生?”
阿二將迷轂放入茶杯之中,迷轂迅速枯萎,燭龍殘魂從迷轂進入茶湯之中。微小的燭龍殘魂在茶湯中沉浮。阿二凝神注視著茶杯中的燭龍,輕聲道:“鳳凰,你知道降生是什么嗎?”
鳳凰疑惑道:“不就是重生嗎?”
阿二抬起頭注視著鳳凰的眼睛,沉聲道:“鳳凰你天生就是可以涅槃重生之物,每次重生你可察覺到你少了某些記憶?”
鳳凰皺眉道:“是的,我每涅槃一次,就會忘記一些事情。”
阿二嘆息道:“雖然如此,記憶總歸是有辦法重新找回的,鳳凰不管涅槃多少次依然還是鳳凰。但是降生不同,降生的殘魂本身就是殘缺的,降生之后可以說已經是新的生命。不說再次記起曾經的身份,困難無比。即使是記起曾經的身份,那也不過是前塵往事罷了。簡單來說,周盈缶不管是何人殘魂降生,他即使是有一天恢復前塵的記憶,他也已經不再是那個人。燭龍降生以后,再不可能是燭龍。”
原來降生并不是重生,而是新生。燭龍殘魂一旦降生,那個數千年前崩碎于神域的燭龍,再不可能回來。鳳凰沉默著。
第一食堂中。
赤鱬指尖點在氣泡上,‘啵’的一聲氣泡破裂。水流瞬間涌入氣泡。
周盈缶知道一旦被水流淹沒,恐怕自己也會變得和水中的學生們一樣無法動彈。影之書已經被赤鱬的力量壓制,想要打開書頁都無法辦到。周盈缶拂過手腕的雪花手鏈,猛然將手鏈扯斷,揮手將雪花灑出。冰冷的劍氣從片片雪花之中涌出。已經近在眉睫的水流瞬間被蘊含于雪花中的冰冷劍氣凝成冰墻。
“少年聽雨歌樓上。”
周盈缶屈指彈在冰墻之上,聽雨劍的劍意溫柔如春雨潤物,并未擊碎寒冰,而是透過冰塊傳入水中,絲絲劍意如同入水的游魚,歡快地向赤鱬游去。
赤鱬眼神一亮,笑道:“好劍意。如果是宰玉用聽雨劍施展,我也許只能避其鋒芒。”
赤鱬說著,緩緩抬起玉臂,五指張開,在水中一轉。水中涌起旋渦,游魚般的劍意被盡數收入旋渦,劍意順著旋渦進入赤鱬掌握之中,無法掙脫。
赤鱬玉手托著數十道不停亂竄的劍意,好奇地觀察著,片刻后玉手一握,劍意盡數消弭于無形。她向前一躍,趴在冰墻上,看著冰層中的周盈缶,笑說:“輕雪劍的劍意更為凌厲,而且你手握輕雪劍卻施展聽雨劍的劍意,不是事倍功半嗎?”
周盈缶悶聲道:“可惜我沒有輕雪劍的劍訣。”
“原來是這樣。”赤鱬沉思片刻,笑說:“那你還會些什么呢?如果沒有的話,可是沒辦法活下去的。”
周盈缶搖搖頭。一直以來,周盈缶都不知道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還存在著一個神秘莫測的世界。在他知道之后,短短十幾天間,這已經是他第二次面對死亡的威脅。小艾說他的魔法學得很快,蘇結縭說他的劍法學得很快,他對力量有著天生的親近與感知。但是,顯然這些還不夠,還遠遠不夠。不要說去北境尋找宰玉,不要說保護身邊的人,他連保護自己都還無法辦到。
周盈缶不知道蝮虺的力量在南山處于什么位置,他也不了解赤鱬在東極囚徒中算不算是頂尖。但是,周盈缶這一刻已經明白,沒有人會去等待他成長。危機總是不期而至,不管你有沒有準備好。
也許會死吧。大概真的會死吧。
落寞嗎?感傷嗎?無奈嗎?絕望嗎?也許都有吧,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悲歡離合總無情。”是啊,有些事情是不會以人的意志而改變的。周盈缶陷入思緒之中,他沒有察覺一絲絲無形的劍氣在他身周緩緩凝聚著。絲絲劍意撕裂著周盈缶身周的空氣,游離失控的劍意也撕裂著他身上的衣物和他的皮膚。
冰墻之上忽然出現一道裂痕,赤鱬輕皺著黛眉,蔥指拂過那道裂痕,心中隱約有些不安。周盈缶該不會走火入魔吧。
‘咔’又一道裂紋出現。赤鱬玉手一推,離開冰墻,朵朵水花花苞環(huán)繞在她的周身,在水中載浮載沉。
周盈缶身周的劍氣越聚越多,無形的劍氣像是蓄勢待發(fā)的風暴,而逼仄的冰室內,已經無法容下越來越狂暴的劍氣風暴。
冰墻猛然碎成萬千冰塊。周盈缶在劍氣形成的風暴之中抬起頭,眼眸中透出一往無前的堅定意志。周盈缶并指如劍,劍指向前一指,沉聲道:“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凝聚的劍氣風暴終于找到出口,順著周盈缶劍指所指蜂擁向前涌去。劍氣裹挾著碎冰向赤鱬洶涌而去。
“錯了。”赤鱬嘆息一聲。赤鱬雖然沒有見過宰玉施展聽雨劍,但她畢竟已經活了幾千年,萬法皆通雖然無法做到,但是了解一二還是能夠做到的。聽雨劍以少年、壯年、暮年聽雨的不同心境入劍意。少年疏朗肆意,中年壯闊悲涼,而老年卻是已看破世情,自有一種無可奈何之余的解脫超然之意。周盈缶蓄勢之時確實符合聽雨劍劍意中的無奈悲傷之情,然而運劍之時卻太快,少了解脫超然的綿長余韻。
赤鱬想,也許,現在不應該對他苛責太深。但是,他的身上傾注著太多人的期待。
“還不夠,還遠遠不夠!”赤鱬身周的水花花苞猛然綻放,絲絲帶著血氣的水流涌出。那些血絲在水中凝而不散,錯落交織。一張血絲織成的網,擋在赤鱬身前。
碎冰、劍意被血網盡數攔下,游魚般的劍意彷如入網的魚群,再如何掙扎,也逃不過被捕獲的命運。
“還不夠,還遠遠不夠。”周盈缶喃喃道。周盈缶之書緩緩浮現,封面上的血字散發(fā)著氤氳的血色光芒,書頁緩慢卻堅定地打開。
周盈缶不知道怎么打敗赤鱬,赤鱬輕描淡寫之間就可以合上他手中的影之書,毫不費力就能接下他頓悟之后的劍意。周盈缶能做的只有拼命。
火與水,天生就彼此相克。周盈缶此時能想到的只有拼盡全力以火魔法對抗赤鱬。
“火。”周盈缶之書的書頁停在記載著火焰魔法的頁面。頁面之上描繪著所有小艾已知的火系魔法的魔法陣。密密麻麻的線條,紛雜卻有秩的排列著。此時,一條條魔法線條紛紛綻放出明艷的各色焰火光芒。絲絲血液從周盈缶身上被劍意撕裂的傷口中抽出,如同撲火的飛蛾涌入影之書中。
火焰還未凝聚成型,蘊含的能量已經開始融化水中的碎冰。
片刻,周盈缶身周的水已經開始汽化。
赤鱬感覺到影之書中蘊含的火魔法能量狂暴而危險,但她并沒有出手阻止。赤鱬想看看周盈缶在死亡的威脅面前,到底能夠爆發(fā)出多少力量。她雖然身負九尾所托,砥礪周盈缶這把劍。但是如果劍承受不住壓力,被壓力折斷的話,那也沒必要再浪費時間等待利刃出世。北境可以讓宰玉只身犯險,砥礪她的劍意。南山也不必將周盈缶置于溫室之中,等待花朵盛放。
南山需要的不是溫室的花朵,而是立于懸崖絕壁之間,仍可參天的巨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