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趕回知知院,錦瑟長吁口氣,擦掉額上的汗珠,這才推門進去,坐在檐下剝豆莢的妞妞小彩一看見她,大叫著“錦瑟哥哥!”扔了豆莢跑過來圍著她。因著這個漂亮的哥哥每次來都會帶好吃的,小丫頭見了她要多親切有多親切。在知知院大家都默認錦瑟是個男童,幾個小的本來就不知,只叫她哥哥,除了任性的敏敏。
聲音驚動了正在廚房忙活的秀秀他們,可還不等他們說話,一陣風似的竄出來一個小人兒,將她摟得緊緊的。錦瑟騰不出手來,還是秀秀心細接了包袱,領一群小的干活的干活,拆包袱的拆包袱,把位置留給這姐弟倆。錦瑟的點心手藝承師自林府專門做點心的師傅,比外面小家小鋪的起點就高了不少,且多是零散著賣給街上的孩子,一塊幾個銅板,小家伙們既愛吃也買得起,故而生意越做越好,一天開火就要三四次。
這些都要向錦瑟交代清楚,當初做這件事時青子秀秀幾個就想好了,這買賣的掌柜自然要是錦瑟,住的院子,賺錢的法子,做點心的用料,配方俱是錦瑟提供的,他們充其量就是打雜跑腿做個苦力。錦瑟自不可能一輩子待在林府做個小廝,但只收了一半,平時,也是青子秀秀忙進忙出,便是有什么事她也都交給敏敏,這小人兒可是個小機靈鬼。
小機靈鬼敏敏黏在她身上不松開,錦瑟拍他的腦袋:“大夏天的你也不嫌熱?!彼@一路過來衣服都濕透了。
進了屋子敏敏狗腿地打了涼涼的井水,拿來毛巾讓姐姐擦汗,趁這空檔舀了一大碗薄荷葉煮出來的消暑茶來。這茶每日早起就已備好一大桶,方大夫也說酷暑天多喝些好。
錦瑟擦完汗換了一身舊衣服,正緩口氣喝薄荷茶,小人兒蹬蹬蹬抱了她的衣服跑出去,外間連水都舀好了,皂莢放在一旁。錦瑟倒是愣了,出去一看,竟見敏敏果真有模有樣的在木盆里洗了起來,哭笑不得:“敏敏,我會自己洗,外面這么熱,快進來吧!”
誰知往日聽話的小人兒長了脾氣,搖搖頭,哼哧哼哧洗得認真:“不行,敏敏要給姐姐洗衣服。”末了又加了一句,“以后敏敏都要給姐姐洗衣服?!?p> 小彩端過來一盤子剛出了屜的綠豆糕,湊向錦瑟嘀咕:“敏敏哥前幾日特意請秀秀姐教他洗衣服,練了好幾天了,哥哥你屋子里的衣服都是敏敏哥洗的,還有地,窗戶,桌子,也一直是敏敏哥打掃的,都不叫我們幫忙。”
錦瑟聽完越發詫異,她也覺察小人兒自從生了病后似乎長大了不少,比以前更加用功,卻沒有想到都到了這種程度。罷了,都隨他吧,總要叫他順心如意。
衣服洗好晾在竹竿上,姐姐在屋里向他招手,擰了帕子細細為他拭去額上鼻尖的汗珠,小人兒仰著頭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的姐姐,溫柔的姐姐,好看的姐姐,聰明的姐姐,只對他好的敏敏的姐姐。
兩人都曬黑了許多,遮掩了秀氣,小人兒臉上斑駁的痕跡雜亂的紋路,雖不突兀,但看起來有種灰撲撲的臟污感,濕帕子擦也擦不掉。錦瑟自上次經秀秀后暗責自己大意,想起鳳仙花能染了指甲,特意不經意向方大夫打聽,找了幾種沾了手不易洗掉的草,搗碎叫敏敏幾日敷一次,才算安心。
兩人剛空下來,敏敏不知怎的眼珠有些飄,幾次張了張嘴又合上。
錦瑟一看他神情哪能不知有事,也不催他,看他神情變幻只覺好笑。
“姐姐......“小人兒還是開了口,”我有件事要告訴你,但姐姐聽了不能生氣?!?p> 嗯,意思就是這件事她聽了可能會生氣。
”好不好?“錦瑟不答,小人兒搖著她的胳膊不肯往下說。
錦瑟摸著他的發頂,”我盡量。“
小人兒泄了氣,”其實也沒什么,就是青子哥他們大前天去明山砍柴摘薄荷的時候,遇見了后山上的那個老頭兒......“說到這里偷偷打量姐姐的神色,“那個老頭兒跌斷了腿,青子哥他們將人送回去,看那老頭兒一個人怪可憐的,就專門留人在山上照顧......那老頭兒說......說,想見見我。不過姐姐你放心我可沒有去!”
敏敏話都沒說清楚,倒是急著撇清關系,叫錦瑟那一點小悶氣也撇沒了。
“那沒有去請個大夫嗎?”
“那老頭兒說不妨事,不讓去請大夫?!?p> 是不妨事,還是不敢請?錦瑟點點頭,“他指名要見你,可說是做什么?”
敏敏搖搖頭,“這倒是沒有說,只是這幾天一直很堅持想見我一面?!?p> “你這段時間一直沒有去明山?青子哥他們是在哪里遇見那老頭兒的?他怎么知道你們認識?”
敏敏急了,“姐姐自從你說了不許敏敏去明山后我就再也沒有去過,姐姐你要相信我!”
他滿心只聽到這一個問題,叫錦瑟也是無奈,忙忙表示“敏敏最乖,姐姐相信敏敏”云云,問了半天才了解原來是之前敏敏與青子哥一起去那個老者的院子外面偷看過,那老者可能當時就發現了,卻不吭聲。眼下敏敏再不去明山,他不管報著何種心思都著了急,這才想通過青子哥找敏敏,又或許本來就是在等敏敏。如此想來,那跌斷了腿也不知幾分真假了。
錦瑟想起當初那老者瞥向她的一眼,思忖自該去見一見那老者才好。當下主意已定,“這月咱們還沒有爬明山呢,敏敏今日收拾收拾,咱們明早出發?!?p> 這邊一定,自要回府向林三公子告假,哪知剛接了三公子,小簾哥一揚馬鞭“啪”一聲空響,倒像是讓兩人平白生出了兩分默契。
“美人兒,你這手傷成這樣,是不是要休養個幾天?這樣吧,本公子準你三天的假,你自歸家去吧!”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
錦瑟抬抬手腕,也不是多慘不忍睹,怎么就礙了公子的眼了呢?
她自不知林言琤是何盤算,看著她那個手,怎么看怎么礙眼。原來今日在學堂上,世子爺竟派人來下了張帖子,約他明日楓葉場跑馬,順帶連假都幫他告了。說是告假,也不過是向先生說一聲,就如同約他跑馬,也不過是下了張帖子,哪里給他轉圜的余地?
他往日只聽那小霸王如何如何,并未接觸過,殊不知小霸王能下張帖子,已是給他天大的面子。但林三公子不這么想啊,大熱天的去跑馬,怕是腦子有病吧,何苦跟自己過不去呢?便是小霸王硬要跟自己過不去,拉上他作甚?兩人又不熟,他本也不愿意去,尤其邀約的還是這么一位兇名赫赫的主兒,林言琤表示——心累。但世子是何許人也,小小年紀已是涼荊第一位世子,舅舅是安南國君主,母親是宜寧長公主,本人更是作風剽悍,上至皇親貴胄,下至富家子弟,毆打無數至今也不見皇帝如何動怒,每次都是不痛不癢地訓斥幾句了事。如此惡霸,他怎能敵?
他既然已在劫難逃,自是想著身邊之人能保一個是一個。更兼世子派人很詭異地提出只能帶一個隨從,有那手腳不方便的趁早攆回府好生休養,自然,世子這原話經底下人修飾,已看不出問題,只說是帶一個手腳利索的隨從就夠了,跑馬場不缺那些個伺候的奴才。
三公子也高興,他身邊頂弱不經風的就是那一個小廝,渾身沒二兩肉,手腕還受了傷,領過去作甚?可不得趁早打發回去好生休養,省得礙了他的眼。
殊不知小霸王也是如此意思,想大俠細皮嫩肉的,手腕受了傷,怎能如此操勞隨這小胖子在外奔波?自是要回府好生歇息,首先就要將這礙事的小胖子支走。
如此三拍即合,錦瑟便暫得了三天的假,三公子不含糊,當即要小廝先將美人兒送回去,錦瑟豈敢勞駕公子,自下了車回知知院準備明日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