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威治時(shí)(shí)間19時(shí)(shí)40分,北海。
三百架B-17“空中堡壘”和B-24“解放者”轟炸機(jī)(jī)組成的編隊(duì)(duì)轟鳴著掠過(guò)(guò)英格蘭、蘇格蘭的大片土地,飛向了茫茫的大海。和駐扎在貝德福德的第100中隊(duì)(duì)一樣,他們都隸屬于第八航空隊(duì)(duì)。
米勒坐在機(jī)(jī)尾的吊艙里,看著最后一縷屬于太陽(yáng)(yáng)的朦朧光芒淹沒(méi)在涌動(dòng)(dòng)的云層中。無(wú)(wú)盡的黑暗瞬間吞沒(méi)了這里的所有,包括米勒的視覺(jué)。
他靜靜地坐在位置上,眨了眨眼睛,試圖分辨出些什么。但是他很快就放棄了這種無(wú)(wú)謂的嘗試。
“空中堡壘”的螺旋槳發(fā)(fā)動(dòng)(dòng)機(jī)(jī)轟鳴著,機(jī)(jī)艙壁微微震顫。狹窄擁擠的機(jī)(jī)艙內(nèi)(nèi),充斥著如同蜂鳴一般的“嗡嗡”聲,以及無(wú)(wú)線(xiàn)電的嘈雜聲。
“真是見(jiàn)鬼,我們需要飛多久?”這個(gè)(gè)時(shí)(shí)候,米勒聽(tīng)到了從后面駕駛室里傳出的抱怨聲,“還有皇家空軍呢?到了現(xiàn)(xiàn)在也不見(jiàn)他們的影子?!?p> 米勒豎起了自己的耳朵。
“這次負(fù)(fù)責(zé)(zé)護(hù)(hù)航的使皇家海軍的海噴火戰(zhàn)(zhàn)斗機(jī)(jī)。他們會(huì)(huì)在前方與我們匯合。畢竟到現(xiàn)(xiàn)在為止,這種飛機(jī)(jī)的最大作戰(zhàn)(zhàn)距離還達(dá)(dá)不到五百英里?!睓C(jī)(jī)長(zhǎng)(zhǎng)模糊的聲音依然顯得很清晰,“但是這也是我們能找到的最適合掩護(hù)(hù)任務(wù)(wù)的戰(zhàn)(zhàn)斗機(jī)(jī)了。對(duì)(duì)付德克沃爾夫,我找不到比噴火更合適的了。但是,我一直有些疑慮:三百架飛機(jī)(jī)的編隊(duì)(duì)可不小,到時(shí)(shí)候勢(shì)(shì)必會(huì)(huì)吸引很多的火力。他們的這點(diǎn)(diǎn)人手,恐怕是嚴(yán)(yán)重不足的?!?p> 遠(yuǎn)(yuǎn)程轟炸行動(dòng)(dòng)一點(diǎn)(diǎn)都不是什么浪漫的事情——特別是你甚至連自己在哪里都分辨不出來(lái)(lái)的時(shí)(shí)候。狹小的空間和顛簸會(huì)(huì)無(wú)(wú)限的放大旅客的敏感程度。特別是當(dāng)(dāng)他知道他即將面臨的是一場(chǎng)(chǎng)嚴(yán)(yán)峻的生死挑戰(zhàn)(zhàn)的時(shí)(shí)候,焦慮感會(huì)(huì)被無(wú)(wú)數(shù)(shù)倍放大。
只是讓米勒自己都感到奇異的是,他竟然出奇的沒(méi)有任何感覺(jué)?;蛟S這是個(gè)(gè)好的兆頭。他試圖看看自己編隊(duì)(duì)里的其他飛機(jī)(jī),卻遺憾的發(fā)(fā)現(xiàn)(xiàn),機(jī)(jī)尾吊艙的視野實(shí)(shí)在太過(guò)(guò)狹窄。
格林威治時(shí)(shí)間,18時(shí)(shí)20分,北海,皇家海軍“獨(dú)(dú)角獸號(hào)(hào)”航空母艦。
“長(zhǎng)(zhǎng)官,轟炸機(jī)(jī)編隊(duì)(duì)將在十五分鐘后抵達(dá)(dá)我們的交匯區(qū)(qū)域。”航空母艦的航站指揮塔內(nèi)(nèi),雷達(dá)(dá)兵看著眼前的小小的CRT屏幕上的那一大團(tuán)(tuán)密密麻麻的不斷逼近的光點(diǎn)(diǎn),迅速地敲擊著計(jì)(jì)算器。
“非常好,約翰?,F(xiàn)(xiàn)在可以通知騎士小隊(duì)(duì)出動(dòng)(dòng)了?!焙娇涨閳?bào)(bào)官點(diǎn)(diǎn)了點(diǎn)(diǎn)頭。聯(lián)(lián)隊(duì)(duì)長(zhǎng)(zhǎng)隨即拿起了通話(huà)器,“CO,請(qǐng)(qǐng)立即帶著你的隊(duì)(duì)員前往甲板,準(zhǔn)(zhǔn)備放飛。”
“勤務(wù)(wù),清理甲板。信號(hào)(hào)官,請(qǐng)(qǐng)立刻就位?!甭?lián)(lián)隊(duì)(duì)長(zhǎng)(zhǎng)放下了手里的話(huà)筒,目光肅然,“接下來(lái)(lái),就全看他們自己了。上帝保佑?!?p> “空中堡壘——解放者”編隊(duì)(duì)。
“小伙子們,我們的朋友立刻就要和我們匯合了?!敝嘘?duì)(duì)長(zhǎng)(zhǎng)的聲音從無(wú)(wú)線(xiàn)電中傳來(lái)(lái),夾雜著大量的經(jīng)(jīng)典噪音聲,“我希望你們?cè)讖@里的幾個(gè)(gè)月間,已經(jīng)(jīng)將‘噴火’和‘德克沃爾夫’的差別記得清清楚楚。特別是我的機(jī)(jī)槍手們,千萬(wàn)(wàn)不要記錯(cuò)(cuò)了!”
機(jī)(jī)艙中傳來(lái)(lái)粗鄙的笑罵聲,就連米勒都不又露出了一個(gè)(gè)淺淺的微笑。
云海上的月光皎潔明亮。如同錦緞般起伏的云海顯得波瀾壯闊。米勒微微瞇起眼睛,試圖捕捉到噴火戰(zhàn)(zhàn)斗機(jī)(jī)的小巧身形。
“他們來(lái)(lái)了?!碑?dāng)(dāng)米勒看到十二個(gè)(gè)黑色的小點(diǎn)(diǎn)迅速地突破了那如詩(shī)(shī)如畫(huà)般的云層,他下意識(shí)(shí)地低估了一聲,在自己的胸前畫(huà)了一個(gè)(gè)十字,“上帝保佑我們。”
接下來(lái)(lái)的旅程,好歹也是有了一些保證。十二架“海噴火”分成了三個(gè)(gè)小組,呈現(xiàn)(xiàn)一個(gè)(gè)品字形將轟炸機(jī)(jī)編隊(duì)(duì)圍在了起來(lái)(lái)。
米勒看著這些小家伙“嗖”地超過(guò)(guò)自己所在的轟炸機(jī)(jī),心里多少感到有些遺憾。
“米勒,可千萬(wàn)(wàn)不要射錯(cuò)(cuò)了目標(biāo)(biāo)??!”有人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米勒轉(zhuǎn)(zhuǎn)過(guò)(guò)頭,一張帶著戲謔的笑容的胡子拉碴的大臉就闖進(jìn)(jìn)了他的眼簾。奧爾特是原來(lái)(lái)的機(jī)(jī)尾機(jī)(jī)槍手,但是被臨時(shí)(shí)抽調(diào)(diào)成為了機(jī)(jī)腹機(jī)(jī)槍手。
“你怎么過(guò)(guò)來(lái)(lái)了?”米勒有些意外。
奧爾特?fù)u了搖頭,坐在了一邊:“戰(zhàn)(zhàn)斗還沒(méi)有開(kāi)始。德國(guó)(guó)鬼子的小鳥(niǎo)的航程都出奇的短,他們可不傻?!?p> “怎么樣,感覺(jué)這個(gè)(gè)位置比起投彈手的位置如何?”奧爾特懷念地摸了摸那兩挺M2“勃朗寧”重機(jī)(jī)槍。
米勒聳了聳肩膀,沒(méi)好氣地拍開(kāi)奧爾特那雙粗糙的大手:“你那邊的風(fēng)(fēng)景不賴(lài)?!?p> 奧爾特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咧開(kāi)嘴開(kāi)心的笑了起來(lái)(lái):“那是當(dāng)(dāng)然。簡(jiǎn)(jiǎn)直就像神靈在云端俯瞰眾生——相信我,只要是經(jīng)(jīng)歷過(guò)(guò),都會(huì)(huì)情不自禁地愛(ài)上這個(gè)(gè)位置的。”
“聽(tīng)起來(lái)(lái)不錯(cuò)(cuò)。”米勒搖了搖頭。
“嘿,不管怎么說(shuō)(shuō),”奧爾特突然湊上來(lái)(lái),壓低了自己的聲音,“如果真的交火了,一定要注意了——千萬(wàn)(wàn)要記得,你要打的都是十字領(lǐng)(lǐng)章。”
挪威,泰勒馬克行政區(qū)(qū),尤坎鎮(zhèn)(zhèn),當(dāng)(dāng)?shù)貢r(shí)(shí)間20時(shí)(shí)50分。
尤坎小鎮(zhèn)(zhèn)的家家戶(hù)戶(hù)已經(jīng)(jīng)亮起了燈。這個(gè)(gè)有著被太陽(yáng)(yáng)詛咒的地方,一年四季只有很短的時(shí)(shí)間可以得到日曬——其余時(shí)(shí)候,這座位于深山峽谷中的小鎮(zhèn)(zhèn)都籠罩在陰暗之中。
不過(guò)(guò),謝天謝地,就在不遠(yuǎn)(yuǎn)處的維莫克瀑布,帶來(lái)(lái)了充沛的水力。這讓這里的民眾得以享受到堪稱(chēng)廉價(jià)(jià)的電力。
坐落在峽谷峭壁上的維莫克水電站,是整個(gè)(gè)歐洲發(fā)(fā)電能力最強(qiáng)(qiáng)的發(fā)(fā)電站。不過(guò)(guò),很早以前,這里已經(jīng)(jīng)淪陷?,F(xiàn)(xiàn)在的維莫克水電站,就處在德國(guó)(guó)的控制之下。
在德國(guó)(guó)占領(lǐng)(lǐng)這里后,在允諾給當(dāng)(dāng)?shù)氐娜藗兝^續(xù)(xù)提供廉價(jià)(jià)的電力的同時(shí)(shí),也嚴(yán)(yán)令當(dāng)(dāng)?shù)厝瞬輝S靠近水電廠——就在今年二月的時(shí)(shí)候,水電站就發(fā)(fā)生了一次嚴(yán)(yán)重的事故爆炸——當(dāng)(dāng)然,最起碼,德國(guó)(guó)人就是這樣向他們解釋的。但是從那個(gè)(gè)時(shí)(shí)候起,整座水電站都進(jìn)(jìn)行了戒嚴(yán)(yán)和加固。
此時(shí)(shí)此刻,整個(gè)(gè)峽谷都籠罩在一片祥和與寧?kù)o之中。剛剛享受過(guò)(guò)晚飯的德軍士兵、工程師身心俱疲地重新回到自己的崗位上,正準(zhǔn)(zhǔn)備進(jìn)(jìn)行工作的交遞;至于遠(yuǎn)(yuǎn)處的小鎮(zhèn)(zhèn)的居民,此刻或許都已經(jīng)(jīng)準(zhǔn)(zhǔn)備結(jié)(jié)束這陰暗的一天。
災(zāi)(zāi)難總是來(lái)(lái)的猝不及防。
當(dāng)(dāng)?shù)諞幻逗綇椉鈬[著落入峽谷下方的河道中的時(shí)(shí)候,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幾乎要將整座山撼動(dòng)(dòng)。
緊隨而來(lái)(lái)的第二枚航彈,就在管道不遠(yuǎn)(yuǎn)處爆炸。猛烈的沖擊波在一瞬間就將兩根管道折成了好幾段。
絲毫沒(méi)有預(yù)(yù)兆。這一次的轟炸行動(dòng)(dòng)之前,活躍在這里的英國(guó)(guó)間諜就已經(jīng)(jīng)摸清了德軍雷達(dá)(dá)站的分布情況。這也是轟炸機(jī)(jī)群可以神不知鬼不覺(jué)地直撲尤坎的原因。
尖利的防空警報(bào)(bào)聲在一瞬間拉響。
“繼續(xù)(xù)投彈,抓緊時(shí)(shí)間!”機(jī)(jī)長(zhǎng)(zhǎng)的咆哮聲如同鉆子一般扎入了耳中,米勒拉著蝴蝶型扳機(jī)(jī)的手心微微冒汗。他的身后,投彈手正緊張地校準(zhǔn)(zhǔn)著目標(biāo)(biāo)。
幾乎是很短的時(shí)(shí)間之內(nèi)(nèi),就有三分之一的轟炸機(jī)(jī)投下了自己搭載的所有航彈,隨后開(kāi)始拉升,掉頭。
下方原本寧?kù)o的峽谷已經(jīng)(jīng)完全陷入了煙火的盛會(huì)(huì)。一枚枚航彈脫離掛架,在地心引力的束縛下投向大地的懷抱——攜帶著死亡的惡毒詛咒,懷著滿(mǎn)滿(mǎn)的惡意。橘紅色的火焰已經(jīng)(jīng)四處升騰,向著周?chē)鷶U(kuò)(kuò)散,肆意席卷著。
“當(dāng)(dāng)——”米勒聽(tīng)到后面?zhèn)鱽?lái)一聲碰響,整個(gè)(gè)機(jī)(jī)身都搖晃了起來(lái)(lái)。他立刻就明白,投彈手已經(jīng)(jīng)釋放了保險(xiǎn)(xiǎn)栓,投下了所有的航彈。
“伙計(jì)(jì)們,抓緊了。我們就要回去了!”機(jī)(jī)長(zhǎng)(zhǎng)的大喊聲從駕駛艙中傳來(lái)(lái)。米勒下意識(shí)(shí)地抓住了扶手,機(jī)(jī)長(zhǎng)(zhǎng)就已經(jīng)(jīng)開(kāi)始拉升,同時(shí)(shí)開(kāi)始向右調(diào)(diào)轉(zhuǎn)(zhuǎn)方向。
米勒緊緊地拉著扶手,瞇起了眼睛看向了下方。那條雄偉的峽谷已然成為了死神的領(lǐng)(lǐng)域,化作了熊熊燃燒的地獄。
“砰!”一團(tuán)(tuán)小小的火球突然在不遠(yuǎn)(yuǎn)處綻放,橘紅色的火球就像一個(gè)(gè)小惡魔一般露出燦爛的微笑。
“高射炮!”幾乎是一瞬間,米勒就本能地朝后一仰。這一刻,原本還能帶給人安全感的機(jī)(jī)身裝甲徹底失去了存在感。
一團(tuán)(tuán)團(tuán)(tuán)火球不斷地在周?chē)?。它們的體積與龐大的轟炸機(jī)(jī)相比顯得毫不起眼,但是對(duì)(duì)于飛行員來(lái)(lái)說(shuō)(shuō),它們比起神話(huà)中的獅鷲危險(xiǎn)(xiǎn)了無(wú)(wú)數(shù)(shù)倍??梢哉f(shuō)(shuō),德軍88毫米高射火炮就是所有盟軍飛行員最忌憚的三把刀之一。
“空中堡壘”還在努力地拉升。米勒不由得有些羨慕那些駕駛著“噴火”戰(zhàn)(zhàn)斗機(jī)(jī)或者“野馬”的飛行員。
因?yàn)樗麄儾恍枰讖@種環(huán)(huán)境下承受來(lái)(lái)自時(shí)(shí)間帶給心理的可怕壓迫力。特別是這種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覺(jué)幾乎壓抑的要讓人發(fā)(fā)狂。
“砰!”突然,米勒感到機(jī)(jī)身傳來(lái)(lái)一陣劇烈的顫抖。有那么一瞬間,他都以為自己要掉下去了。
“該死!”他聽(tīng)到了投彈手發(fā)(fā)出的咆哮,“我們的彈艙門(mén)卡住了!”
“那就給我修好它!”機(jī)(jī)長(zhǎng)(zhǎng)用盡全力維持著轟炸機(jī)(jī)的平衡,一邊怒吼著回敬。

飲狂客
首先聲明一點(diǎn)(diǎn):由于資料不足,作者本人只有參與轟炸行動(dòng)(dòng)的第八航空隊(duì)(duì)的轟炸機(jī)(jī)的類(lèi)型、數(shù)(shù)量等部分?jǐn)?shù)據(jù)(jù),包括護(hù)(hù)航飛機(jī)(jī)都沒(méi)有真實(shí)(shí)依據(jù)(jù)。詳情請(qǐng)(qǐng)參考“燕子行動(dòng)(dòng)”?;蛘唠娪啊恫磺摺?。 B-17和B-24轟戰(zhàn)(zhàn)機(jī)(jī)都是二戰(zhàn)(zhàn)美軍的明星轟炸機(jī)(jī), 尤坎這個(gè)(gè)地方確實(shí)(shí)挺偏僻的,在挪威南部的克里斯蒂桑以北,泰勒馬克行政區(qū)(qū)的深山峽谷之中,歐洲最大的水電站維莫克水電站就建在這個(gè)(gè)小鎮(zhèn)(zhèn)的對(duì)(duì)面。這個(gè)(gè)小鎮(zhèn)(zhèn)一年只有三個(gè)(gè)月的日照。 維默克水電站是二戰(zhàn)(zhàn)初期世界上唯一可以生產(chǎn)(chǎn)重水的工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