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西席先生先不要驚動，我來處理。先去盯緊了那個小老板。”江迢眼珠一轉(zhuǎn)，心里有了主意，對高個家奴吩咐道：“去把曾賀生喊來。”

　　高個家奴應(yīng)聲而去。江迢也緩緩踱回到了后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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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迎著夕陽，趙晟坐在小轎里陷入了沉思，回想起與宋婉珠的兩次見面的種種細(xì)節(jié)，再想到了老師對自己的諄諄教誨，他內(nèi)心糾結(jié)不已。

　　他十三歲時，父王就替他和一戶姓孫的江南官宦人家定下一門親事，還交換了信物為定。可沒過幾年，那家人就被皇帝找了個由頭革去了官職，大人流放下獄，小孩賣入賤籍。片刻間竟風(fēng)流云散，好像世間根本沒有過這家人家一樣。此后他的父王別說再找公卿官宦人家提親，就是普通尋常百姓也紛紛搖頭。

　　現(xiàn)在回頭想想，可能父王早早就抑郁去世，也是和皇帝有關(guān)吧。

　　那一日在江迢府中的后花園里，宋婉珠甫一出現(xiàn)時，他還只是當(dāng)她是一個普通的歌女。可當(dāng)她拿出那架黝黑斑駁的木琴時，趙晟就覺得眼熟。

　　待到江迢走后，他小心地問道：“聽閣老說，姑娘在洛陽名震一時。今日所聞，果然不同凡響。不過姑娘演奏時，我看你十分小心，這琴也不是凡物吧。”

　　宋婉珠低著頭回答道：“殿下取笑了。這不過是最普通的一把琴，只是用的時間長了，奴婢怕給弄壞了，所以特別小心。”

　　趙晟不死心，繼續(xù)問道：“小王也是粗通音律，可否讓小王細(xì)細(xì)一觀？”

　　見宋婉珠秀眉微蹙，略顯猶豫，趙晟連忙乘熱打鐵道：“姑娘不必多疑。小王只是一觀。”

　　宋婉珠猶豫之下還是點了點頭，見趙晟緩緩拿起木琴，神情略顯緊張。

　　趙晟看在眼里，佯作不知。他調(diào)轉(zhuǎn)琴身，只見琴底刻著一個篆體“晟”字和一個篆體“孫”字。趙晟心中更是疑惑，可面上還故作不知。待要繼續(xù)細(xì)看，卻不知何時，一雙玉臂已輕輕地環(huán)住了他的腰，宋婉珠在他背后故作嬌柔地附耳細(xì)語道：“王爺，好冷啊。”

　　趙晟心中一震，連忙退出她的懷抱，放下木琴，故作鎮(zhèn)定地說道：“夜深風(fēng)涼，我們不如進(jìn)屋說話吧。”

　　宋婉珠也點點頭，伸手想牽住趙晟，卻被他一把閃過，搶先溜進(jìn)了屋內(nèi)。宋婉珠莞爾一笑，也款款而入，順手帶上了房門。

　　趙晟退到一座書架前，試探著問道：“聽姑娘口音，似乎不是洛陽人氏吧。”

　　宋婉珠只是微微一笑，道：“奴婢半生飄零，哪里都待過。住在哪，便是哪里人。”

　　趙晟咳了一聲，望向窗外，沉聲道：“我十六歲就被父王送到了邊境。生死場上早已不知去過多少回，從遼東到西域，哪里都是一樣。活著，便是家了。”

　　宋婉珠聞言秀眉一挑，憐惜地說道：“奴婢自五歲起就被賣入樂坊，流落他鄉(xiāng)。十三年來，大江南北哪里沒去過。雖不敢和王爺相比，但也是淪落天涯半生了。”

　　聽宋婉珠說到她十三年前被賣入樂坊，趙晟心中也是一震，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地試探道：“聽姑娘口音，和江閣老相似。也是揚州人氏吧。”

　　宋婉珠面無表情，攏了攏發(fā)髻，緩緩向趙晟走來，“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今晚的月亮三分缺一，月下你我可不都是揚州人嗎。”說著，又開始投懷送抱起來。

　　見宋婉珠迎著月光款款走來，趙晟突然說了一句：“十三年前，揚州巡鹽御史一案，姑娘可知道嗎？”

　　宋婉珠聞言大震，腳下步伐陡然停止，臉上頓時恢復(fù)清冷之色：“十三年前，奴婢還只是一個五歲孩童，哪里知道什么。”

　　趙晟向前一步，逼問道：“巡鹽御史孫雄一案震動江南。孫家光是家財就抄了十五萬兩銀子，據(jù)說孫家男子都被流放到關(guān)外，女子都被賣入教坊了。”

　　宋婉珠聞言更是不自在，扭頭轉(zhuǎn)向書架，隨意抽出一本書，假裝看起書來。

　　趙晟見她不自然，心中疑惑更甚，一把抽出她手里的書，再次逼問道：“那姑娘你琴身上的‘晟’字和‘孫’字，又是誰刻的呢？”

　　宋婉珠聞言，心內(nèi)更是惶恐。口頭上卻是冷冷地答道：“王爺問的太多了，該不是對奴婢這樣一個下賤之人感興趣吧。”

　　趙晟聞言，臉上一紅，還未曾繼續(xù)開口問話，只聽得“吱呀”一聲，江迢推門而入，笑道：“殿下，老臣來晚了。”

　　宋婉珠連忙后退幾步，低頭不語起來。見被江迢打破話頭，趙晟也不好繼續(xù)問下去，只得慌忙溜走。

　　想起那一夜的場景，趙晟可以肯定的是這個宋婉珠即便不是孫家的人，也必然和孫家有牽連。自己雖幾次三番想要再找她問個仔細(xì)，可太子、江迢的幾次試探拉攏讓他疲于應(yīng)付，實在是沒有時間。

　　直到第二次見到她，在宴會上艷驚四座。當(dāng)著眾人的面，趙晟也不好追問。好不容易等到了兩人獨處的時候，還沒說上幾句話，又被江迢撞破。

　　他本想先應(yīng)付過江迢，再細(xì)細(xì)盤問宋婉珠。卻不料被江迢以送王太監(jiān)為名，帶著她當(dāng)時就走了。回想起宋婉珠臨走時一步三回頭的不舍模樣，趙晟實在不愿意相信她是江迢施的美人計。

　　可形勢比人強(qiáng)，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圍繞著兵權(quán)和皇位的暗斗幾乎已經(jīng)成了明爭。還是按照蔣師傅所說，此刻萬萬心軟不得啊。

　　想到這里，趙晟閉目養(yǎng)神起來。

　　不一會，小轎就回到了秦王府。那白面文秀的秦府家奴連忙上來服侍趙晟下轎。

　　趙晟愣了一下，回頭對他說：“思言，你讓你哥哥過來一趟，我有話要問他。”

　　那名叫“思言”的家奴連忙點頭應(yīng)承，可又面有難色地說道：“大哥一老早就出城了，說是要去進(jìn)一批豬肉，得晚上才回來。”

　　趙晟一翻白眼，沒好氣地說道：“別以為我不知道。適才我剛從他的酒樓出來，進(jìn)菜的車正在卸貨呢。老實說，他去哪了。”

　　思言無奈之下，只能老實回答道：“他…在獅象樓喝酒…”

　　趙晟也十分無奈，趕緊擺擺手，示意思言快去找人。自己則背著手，迎著夕陽，蒼涼的走進(jìn)屋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