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馬騾子
周縣尉已經(jīng)(jīng)在前廳等了小半個(gè)(gè)時(shí)(shí)辰,杯中濃重的紅茶,已經(jīng)(jīng)添了三次水,幾乎看不出茶色了。但前去書寫抓捕文書的鄭縣令,還沒有出來(lái)。
喪失了耐心的周縣尉,狠狠怕了一下扶手,忽地站起,快步向后堂走去。進(jìn)(jìn)了后堂,周縣尉先是行禮告罪,然后低著頭左右觀看,竟發(fā)(fā)現(xiàn)(xiàn)屋中空無(wú)一人。
他直起腰,抬起頭,查看四周,仍未找到鄭縣令的身影,只看到有一扇偏門開著。周縣尉心中一沉,暗叫一聲不好,便要從偏門出去,尋找沒了蹤影的鄭縣令。
但他還未出門,鄭縣令卻慢悠悠的走了進(jìn)(jìn)來(lái)。在看到站在屋內(nèi)(nèi)的周縣尉后,鄭縣令臉上浮現(xiàn)(xiàn)幾分不快。周縣尉無(wú)奈之下,只好躬身行禮,開口告罪。
鄭縣令轉(zhuǎn)(zhuǎn)怒為笑,大度的原諒了周縣尉的魯莽,然后開口解釋道:“印章忘在大堂上了,剛剛?cè)』兀屩蕓h尉久等了。”
“沒事兒,卑職不急,不急。”周縣尉性格狠辣,但表面謙和。他本身官職只比鄭縣令低半階,不自稱下官,而與吏員一樣,口稱卑職,這點(diǎn)(diǎn)讓鄭縣令十分欣賞。
“怎能不急呢!抓捕反賊這么重要的事,周縣尉不僅要急,而且要快。”鄭縣令嚴(yán)(yán)肅的說(shuō)道,然后將一紙文書遞給了周縣尉。
“是!謹(jǐn)(jǐn)遵縣尊教誨。”周縣尉又施一禮,然后雙手接過(guò)文書,打開瞅了兩眼,心中暗罵鄭縣令是個(gè)(gè)老狐貍。因?yàn)槲臅霞葲]寫抓誰(shuí)(shuí),也沒寫原因。但這已經(jīng)(jīng)足夠了,只要有這一紙文書,他和泉老爺就能將鄭縣令綁在他們的戰(zhàn)(zhàn)車上。
周縣尉急匆匆的出了縣衙,帶著早就調(diào)(diào)遣好的人馬,來(lái)到縣學(xué)(xué),將前門后門,包括兩道側(cè)(cè)門,全部圍了起來(lái)。然后,他率領(lǐng)(lǐng)一干捕快,沖進(jìn)(jìn)縣學(xué)(xué),卻發(fā)(fā)現(xiàn)(xiàn)里面一個(gè)(gè)人都沒有,只有一地的散亂。
周縣尉大罵幾句,發(fā)(fā)泄一通后,將官兵分城兩隊(duì)(duì),分別向兩座城門追去。周縣尉領(lǐng)(lǐng)著一隊(duì)(duì)人馬,趕到南門。章夫子和最后幾個(gè)(gè)村民剛剛出城,城門還沒來(lái)得及關(guān)(guān)上。
“別關(guān)(guān)門,開門!”周縣尉一聲大吼,制止了正在關(guān)(guān)城門的衛(wèi)(wèi)兵。
“周縣尉這是要連夜帶兵出城,圍剿土匪?”站在城門旁邊的何學(xué)(xué)政,笑著開口問(wèn)道。
“哼!你做的好事!”周縣尉與何學(xué)(xué)政平級(jí)(jí),但飽讀詩(shī)(shī)書,進(jìn)(jìn)士出身的何學(xué)(xué)政,從來(lái)就看不起周縣尉這種胸?zé)o點(diǎn)(diǎn)墨、目不識(shí)(shí)丁的粗漢。而周縣尉雖然對(duì)(duì)上級(jí)(jí)諂媚,但對(duì)(duì)平級(jí)(jí)的何老頭,一向沒什么好臉色。
“老夫做了什么好事?惹得周縣尉如此……高興?”周縣尉怒氣沖沖的臉上哪有一絲笑意,但何學(xué)(xué)政卻偏要這樣說(shuō)道。
“你……早晚有你好看。”周縣尉懶得與何學(xué)(xué)政斗嘴,他看到城門又緩緩打開,便要呼喊手下捕快出城抓人。
“周縣尉不怕城外有賊人埋伏?這大晚上的,可不便偵查敵情!”何學(xué)(xué)政提高了聲音,讓跟著周縣尉的捕快們都能聽清楚。
“有個(gè)(gè)屁的賊……”周縣尉暴躁的罵道,但他還沒罵完,在城墻上值守的軍卒,突然大喊道:“賊軍攻城,快關(guān)(guān)城門!”
“賊?哪里來(lái)的賊軍?”周縣尉拋下何學(xué)(xué)政,噔噔噔幾步?jīng)_上城墻,伸著脖子向外看去。他看到城外出現(xiàn)(xiàn)大片大片的火光,像一條巨大的長(zhǎng)(zhǎng)蛇一般,正緩緩向縣城移動(dòng)(dòng)。
“快關(guān)(guān)城門,快點(diǎn)(diǎn),你他娘快點(diǎn)(diǎn)。”周縣尉一邊向城下大聲喊道,一邊急切的甩著手中的馬鞭,一下下急促的打在城垛上,仿佛這樣能夠催促正在奮力關(guān)(guān)閉城門的軍卒。
“哈哈哈……”何學(xué)(xué)政大笑著,輕蔑的看了一眼,正在城門樓上,跳腳大罵的周縣尉,然后轉(zhuǎn)(zhuǎn)身離去。至于城外的反賊,與主管學(xué)(xué)政事務(wù)(wù)的他,沒什么關(guān)(guān)系。
劉客已經(jīng)(jīng)收起了手槍,因?yàn)檫h(yuǎn)(yuǎn)處又緩慢走來(lái)一大片火光。夜色濃重,劉客分辨不出具體人數(shù)(shù),但感覺絲毫不比沒攻下定縣之前的土匪流寇少。
劉客估計(jì)(jì)喬盟主和另外七家土匪都到了。當(dāng)(dāng)然除了雄鷹嶺的大當(dāng)(dāng)家。也不知道只剩二當(dāng)(dāng)家的雄鷹嶺,還能不能算作一股獨(dú)(dú)立的土匪勢(shì)(shì)力。
劉客猜的不錯(cuò)(cuò)。片刻之后,他和章夫子便被請(qǐng)(qǐng)進(jìn)(jìn)了剛剛搭建好的中軍大帳。大帳之中,劉客看到雄鷹嶺的二當(dāng)(dāng)家,站在了喬盟主身后。劉客便明白二當(dāng)(dāng)家已經(jīng)(jīng)很識(shí)(shí)時(shí)(shí)務(wù)(wù)的投靠了義軍中最大的一股勢(shì)(shì)力。
“章夫子,好巧啊,又見面了。”喬盟主內(nèi)(nèi)著錦衣,外披大氅,滿面春風(fēng)(fēng),越看越像外出游歷的書生,一點(diǎn)(diǎn)不似手握重兵的將領(lǐng)(lǐng)。
“老夫也未曾想到能與喬盟主再次偶遇。”章夫子面對(duì)(duì)喬盟主總是有禮有節(jié)(jié),不像對(duì)(duì)雄鷹嶺的大當(dāng)(dāng)家和二當(dāng)(dāng)家那樣,毫不妥協(xié)(xié),一心求死。
“哈哈,所以說(shuō)人生何處不相逢。能夠再次與章夫子巧遇,也算一大幸事。不知章夫子這次,何以教我?”喬盟主說(shuō)完,向章夫子抱拳行禮,虛心求教。
“老朽學(xué)(xué)識(shí)(shí)淺薄,不敢誤導(dǎo)(dǎo)喬盟主。老朽猜測(cè)(cè),喬盟主自有師承,想必汝之師,定勝老朽千倍萬(wàn)倍。”章夫子不是自稱老夫,便是口稱老朽。劉客曾私下詢問(wèn)過(guò)老蔡和馬大,得知章夫子也就四十五六歲,但章夫子的大兒子,年齡已經(jīng)(jīng)接近三十了。
“呵呵,章夫子也不必自謙。你還是教出了一個(gè)(gè)好徒弟。”喬盟主說(shuō)著,將目光投向章夫子身后的劉客。劉客也沒退縮,雙眼直視面帶微笑的喬盟主。
“劣徒年歲尚小,生性頑皮,不堪大用。還請(qǐng)(qǐng)喬盟主不要為難于他。”有章曠之前的告密,章夫子不想劉客再幫土匪炸城墻,害怕日后朝廷收復(fù)(fù)失地,會(huì)(huì)追究劉客的責(zé)(zé)任。但他也明白,章家集百姓再次淪為魚肉,絲毫沒有反抗刀俎的可能。
“別廢話,老老實(shí)(shí)實(shí)(shí)炸開城墻,盟主憐憫之下,爾等尚能活命。否則……”二當(dāng)(dāng)家這條忠誠(chéng)(chéng)的狗,忽然跳了出來(lái)。但他還未說(shuō)完,劉客便走上前來(lái),大聲打斷了他:“否則怎樣?難道二當(dāng)(dāng)家也會(huì)(huì)妖術(shù)(shù),將我等轟殺于此?”
“你……”二當(dāng)(dāng)家漲紅了臉,兇惡的看著劉客,心中恨意滔天。劉客將大當(dāng)(dāng)家殺死之后,雄鷹嶺眾人分崩離析,大部分強(qiáng)(qiáng)盜嘍啰被其他土匪勢(shì)(shì)力拉攏吸收,束手無(wú)策的二當(dāng)(dāng)家,只好帶著剩余弟兄,投奔了喬盟主。
“我可以再次幫你們炸開城墻,但是我有條件。”劉客說(shuō)完,看了一眼章夫子,希望思慮周全的章夫子,能夠把握主動(dòng)(dòng),向喬盟主提出更多有利于章家集百姓的條件。
但與劉客心意相通的章夫子還沒開口。一向脾氣暴躁的馬騾子,邁著兩條羅圈腿,從眾位頭領(lǐng)(lǐng)之中,挺身而出。他輕蔑的看了一眼,身高比他矮了整整一頭的劉客,向站在虎皮座椅前的喬盟主拱了拱手,然后說(shuō)道:
“盟主,不用這小子動(dòng)(dòng)手。炸城墻,俺老馬也會(huì)(hu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