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月先抽回思緒，對(duì)著不遠(yuǎn)(yuǎn)處神情復(fù)(fù)雜的方容城笑了笑：“我開玩笑呢，我們中午不剛見過嘛，你搞得這么嚴(yán)(yán)肅干嘛？”
方容城也回過神來，時(shí)間怎么會(huì)為了某一刻停留，該走的光景一分都不會(huì)多，一秒都不會(huì)少，多么殘酷地公平著。
“吳憂的事情你現(xiàn)(xiàn)在應(yīng)(yīng)該都清楚了吧。”方容城想從吳憂身上找到打開話題的突破口。
袁月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huì)在這個(gè)時(shí)候提起吳憂。
“嗯，我都知道了，以前是我誤會(huì)你了，不過現(xiàn)(xiàn)在抱歉也沒什么用了吧，哈哈。”袁月想輕松一點(diǎn)(diǎn)跳過這個(gè)話題。
“你能原諒我嗎？”
“我們當(dāng)(dāng)初分開難道是因?yàn)閰菓n嗎？”袁月聽到方容城的話，心上的那塊冰就像是被什么東西燙了一下，發(fā)(fā)出令人難受的滋滋聲。
方容城替吳憂保密可以說是出于好意，當(dāng)(dāng)初因?yàn)閰菓n的事情，方容城確實(shí)(shí)在袁月這兒吃過不少憋，但是當(dāng)(dāng)年方容城人間蒸發(fā)(fā)難道僅僅是因?yàn)閰菓n？事到如今了，方容城還不愿意認(rèn)(rèn)清現(xiàn)(xiàn)實(shí)(shí)嗎？
方容城怔住了，他們分開確實(shí)(shí)不是因?yàn)閰菓n啊，自己如今的自欺欺人不過是為了讓心里的愧疚能夠安靜下來。
“我知道……”方容城的眼睛突然有些酸脹，心底的愧疚終于還是轉(zhuǎn)(zhuǎn)過身冷冷地看著自己，就像眼前的袁月凝視著自己的眼神一樣。
方容城知道自己現(xiàn)(xiàn)在說什么也沒有用，轉(zhuǎn)(zhuǎn)身走進(jìn)(jìn)旁邊的一間大教室，進(jìn)(jìn)門之前轉(zhuǎn)(zhuǎn)過臉看了一眼袁月，那個(gè)眼神袁月見過，在袁月和方容城多年前分開時(shí)見到的最后一面，方容城最后留給袁月的就是這個(gè)眼神，寫滿了“對(duì)不起”的眼神。
袁月緩緩上前兩步，側(cè)(cè)過頭，看見方容城在講臺(tái)打開投影儀打算放些什么。
幕布上映出了方容城的臉，在一片白雪皚皚之中，那張本來干凈的臉龐胡子拉碴被凍得通紅，視頻里的咧咧風(fēng)(fēng)聲有些刺耳，方容城上氣不接下氣的聲音響起：“小月，還記得你說的想要環(huán)(huán)游世界嗎？我來替你探路了，原諒我好不好。”
然后鏡頭轉(zhuǎn)(zhuǎn)向了另一面，袁月才意識(shí)到鏡頭里的方容城是站在某個(gè)雪山之巔，只可惜天氣狀況不好，鏡頭里的景色并沒有十分壯麗。這難道是自己曾心之神往的勃朗峰嗎？
然后，這段視頻的主要內(nèi)(nèi)容，就是方容城去了世界各地很多地方，在每一個(gè)地方錄了一段視頻，在各種各樣的背景下對(duì)著鏡頭說：“原諒我好嗎？”
記憶里那個(gè)一身傲骨的少年，真的是在滿世界說對(duì)不起。
原來方容城在從上一家公司離職后的那一年，是想去完成當(dāng)(dāng)年袁月周游世界的夢(mèng)想，并且對(duì)她說一句，對(duì)不起。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方容城真的有錯(cuò)嗎？如果時(shí)光扭轉(zhuǎn)(zhuǎn)，易地而處，自己也許和方容城會(huì)做出一樣的選擇。
袁月心里說不出的酸澀，連帶著鼻子也酸，眼睛也脹。
袁月覺得自己好沒出息，心里那汪曾經(jīng)(jīng)為方容城翻滾的清泉早就變成淚水流盡了，明明已經(jīng)(jīng)激不起半絲漣漪，卻還是忍不住為當(dāng)(dāng)年那個(gè)她真真切切愛過的男孩感到悲切。
袁月不再愛方容城了，但是愛過他更是毋庸置疑的事實(shí)(shí)，人不可能完全與自己的過去割斷，何況是青春里那一段重要的陪伴。
其實(shí)(shí)從知道吳憂的事情之后，袁月對(duì)方容城那最后一點(diǎn)(diǎn)的計(jì)較都沒有了。
至少他們?cè)谝黄鸬哪切r(shí)光，袁月并沒有真心錯(cuò)付。
而過了這么多年，袁月也早就明白當(dāng)(dāng)年方容城離開的理由，但現(xiàn)(xiàn)在再把這已經(jīng)(jīng)翻過的一頁重新打開，也不會(huì)讀出任何新的結(jié)(jié)局。
“方容城，你不用這樣……”袁月剛開口，卻聽見身后傳來“啪”地一聲，還伴隨著一陣哀嚎。
“哎喲！”于越由于支撐不住頭頂上幾位同事的重壓，身體一個(gè)前傾，壓開了那道本來虛掩著的后門。
本來借力在他身上的幾個(gè)同事以及周慧，重心不穩(wěn)(wěn)全都撲倒在門內(nèi)(nèi)。
原來操場(chǎng)那邊的俯瞰素材已經(jīng)(jīng)拍完了，大家想趁著光線還不錯(cuò)抓緊拍下一個(gè)場(chǎng)景，就馬不停蹄地趕到經(jīng)(jīng)管樓來。
結(jié)(jié)果到了地方發(fā)(fā)現(xiàn)(xiàn)本來應(yīng)(yīng)該已經(jīng)(jīng)肅清的樓里，其中一個(gè)教室有動(dòng)靜，大家走近一看，是方容城在放道歉視頻。
這種時(shí)候大家當(dāng)(dāng)然不會(huì)進(jìn)(jìn)去打斷他們，幾個(gè)人于是就像疊羅漢一樣在門口“旁聽”。
這不，聽著聽著就“曝光”了……
“啊，小月姐，我們剛到，您看我們什么時(shí)候能開始拍？”房曉曉趕緊在方容城和袁月發(fā)(fā)難之前引導(dǎo)(dǎo)話題。
“話劇社幫忙當(dāng)(dāng)演員的同學(xué)(xué)到了嗎？”袁月面不改色接下有關(guān)(guān)工作的話題。
“剛剛通知過他們，已經(jīng)(jīng)在來的路上了。”周慧負(fù)(fù)責(zé)(zé)校內(nèi)(nèi)的相關(guān)(guān)協(xié)(xié)調(diào)(diào)。
“好，那開始準(zhǔn)(zhǔn)備吧。我和方總?cè)セ@球館看看，你們?cè)谶@兒先拍著。”袁月扭頭就走，迅速結(jié)(jié)束眼前可能產(chǎn)(chǎn)生的尷尬。袁月不是不可以打哈哈，對(duì)自己的朋友熟人都可以，但是把自己的私事放到工作時(shí)間被同事看見并議論，是公司里最不應(yīng)(yīng)該發(fā)(fā)生的事情。
方容城收了東西跟上轉(zhuǎn)(zhuǎn)身出門的袁月，回頭看見教室里剩下那幾個(gè)人正在沖他比“加油”的手勢(shì)和口型，方容城只能報(bào)以微笑。
方容城看著一旁踩著高跟鞋卻健步如飛的袁月，問她：“去籃球館是想干什么？”
“打球。”
籃球館里“嘭嘭嘭”的籃球擊打聲不絕于耳，好像是籃球社的人在訓(xùn)(xùn)練。
這么多年過去了，籃球社的成員倒是越來越壯大了。
當(dāng)(dāng)袁月和方容城走進(jìn)(jìn)場(chǎng)館的時(shí)候，籃球社約摸四十幾個(gè)人已經(jīng)(jīng)開始在收隊(duì)了。
袁月走上前去和現(xiàn)(xiàn)任社長(zhǎng)模樣的人搭話：“同學(xué)(xué)你好，方不方便借個(gè)球給我們玩一會(huì)兒，我以前也是咱們籃球社的呢。”
“不好意思，大嬸兒，我們籃球社的東西都是公共財(cái)產(chǎn)(chǎn)，不能隨便外借呢，不能您張口說是我們的前輩我就信吧。”
這隊(duì)長(zhǎng)看樣子是被那些隨意進(jìn)(jìn)出校園還帶著孩子的大爺大媽們煩怕了。
“大嬸兒？！”袁月雖然不介意年齡的自然增長(zhǎng)，但是被二十出頭的小伙子叫“大嬸兒”，袁月還是沒辦法控制住自己不可置信的表情，這小伙子情商都跟籃球從籃筐里一起漏了吧，肯定是單身狗。
“小志，她還真是你們學(xué)(xué)姐，你把球借給她吧。”方容城走了過來，聽到他們的對(duì)話后，一副憋笑憋得很辛苦的樣子。
“方學(xué)(xué)長(zhǎng)，你怎么來了。”被叫做小志的男生轉(zhuǎn)(zhuǎn)臉看見方容城出現(xiàn)(xiàn)在袁月旁邊，態(tài)(tài)度立馬變得不一樣了。
“你要想笑就笑吧，憋著怪難受吧。”袁月看著方容城辛苦憋笑的樣子，還有小志看到方容城之后的態(tài)(tài)度轉(zhuǎn)(zhuǎn)變，心里更憋屈了，然后轉(zhuǎn)(zhuǎn)臉看向小志“憑什么他說他是你們學(xué)(xué)長(zhǎng)你就信，我說我是你們學(xué)(xué)姐你不信？”
“我們籃球社的這些新球都是方學(xué)(xué)長(zhǎng)捐的呀。”小志一臉的理所當(dāng)(dāng)然。
袁月看了一眼方容城，一臉我認(rèn)(rèn)輸?shù)謀砬椋瑥男≈臼擲錟眠^球。
“好久沒打球了，跟我比一下？”
“樂意奉陪。”
袁月利落地脫下高跟鞋，把闊腿褲挽起一截，把寬大的褲腳攢了個(gè)結(jié)(jié)在小腿上，束起一頭微卷的長(zhǎng)發(fā)(fā)，扎了個(gè)揪在頭頂，整個(gè)人立馬顯得精神了起來。
“學(xué)(xué)姐，您這打扮年輕十歲啊……”小志在一旁想夸袁月兩句以挽回剛剛的過失，方容城卻打住了他。
“小志啊，我記得，你大三了，對(duì)吧？”
“嗯，對(duì)啊。”
“是不是到現(xiàn)(xiàn)在還沒女朋友？”
“是啊，學(xué)(xué)長(zhǎng)您記得真清楚呢。”
“嗯。”方容城看著小志一臉天真地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果然是單身啊。”
“誒？”小志被方容城這一拍拍懵了，這什么意思？怎么覺得學(xué)(xué)長(zhǎng)話里有話，好像有哪里不太對(duì)，又說不上來。
“來吧，看你三分鐘之內(nèi)(nèi)能不能從我手上進(jìn)(jìn)球。”
“你這么自信？”方容城笑著搖了搖頭，只覺得袁月此刻的玩性大發(fā)(fā)，只不過是想逃避剛剛在教室里那個(gè)尷尬的話題。
“不自信的話當(dāng)(dāng)年怎么進(jìn)(jìn)的籃球社？”袁月頓時(shí)斗志昂揚(yáng)(yáng)的樣子，爽朗一笑。
袁月打開手機(jī)(jī)，放了一首周杰倫的《大灌籃》。
“來吧。”袁月走到場(chǎng)地中央，把球交到方容城手上。
籃球社還沒走的成員們都三三兩兩聚到一邊，坐等看這個(gè)赤著腳的學(xué)(xué)姐和這個(gè)穿著襯衫西褲和皮鞋的學(xué)(xué)長(zhǎng)會(huì)有什么樣的較量。
小志很配合地?fù)?dān)當(dāng)(dāng)起裁判，一聲哨響穿過整個(gè)籃球館，余音震耳。
袁月很長(zhǎng)時(shí)間不打籃球了，連哨聲都覺得刺耳。
也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想和方容城打一場(chǎng)籃球，似乎只要這場(chǎng)比賽有了輸贏，他們倆之間的事情也就能有個(gè)了斷一樣，
袁月知道自己防不住方容城的，但就是想讓他贏了這場(chǎng)較量，也讓他放下某些執(zhí)(zhí)著。
可就算這樣，也要認(rèn)(rèn)認(rèn)(rèn)真真打一會(huì)兒啊。袁月盡著全力防守方容城，很快身高和力量的懸殊立馬就讓袁月吃力起來，這才過了大概一分鐘而已。
方容城一個(gè)跳起，擲出了一個(gè)袁月明顯很難夠著的高度，袁月也奮力起跳，想要攔住這個(gè)球，可是跳起后不但沒接到球，反而因?yàn)櫓亓κチ藢?duì)身體的控制能力，眼見著要重摔在地上。
方容城見狀一把拉過袁月將她護(hù)(hù)在懷里，自己向后倒去。
而那顆被高高拋起的籃球，明顯擲歪了，打在籃板上，又彈回地上，籃球館里響起“砰”地一聲巨響以及籃球在地板上來來回回漸漸衰弱的彈跳聲。
“你沒事吧。”袁月看著被自己壓在身下當(dāng)(dāng)肉墊的方容城，覺得有點(diǎn)(diǎn)對(duì)不住他。
“這算不算我救你‘一命’？”方容城看著袁月跟自己如此接近的臉，“能不能原諒我。”
“方容城，你還不懂嗎？你沒做錯(cuò)什么，不需要得到我的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