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筱被撞了一個趔趄,下意識抓住人影的胳膊,轉(zhuǎn)了半個圈穩(wěn)住身形。
“華公子?”
白筱和鳳沉璧險(xiǎn)些沒能認(rèn)出眼前這個高大的青年,他此時蓬頭垢面衣衫襤褸,臉色泛青眼神呆滯,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怎么了?”白筱松開華無命的手臂,舉起手在他眼前左右晃動,華無命的眼珠跟著白筱的指尖轉(zhuǎn)了轉(zhuǎn),猛地低下頭死死盯著白筱,生生將白筱嚇了一跳。
“喂?”
白筱被盯得不舒服,不由躲向鳳沉璧的身后,就在這時,華無命身后的霧團(tuán)中,又鉆出一個矮小的身影。
她梳著垂掛髻,胭脂褙子在青綠山水裙的映襯下仿佛初生的紅日。
竟是一個小女孩,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jì),懷里抱著一把琵琶。
“你是誰?”
小女孩乍見陌生人一怔,下一秒立刻將琵琶抱得更緊,還擺出了要彈奏的架勢。
“你是?”白筱也同樣驚訝,不知道為什么山海秘境里還有個小女孩,但看小女孩的架勢,白筱意識到她并不簡單,小女孩的法力聚在琵琶弦上,雄渾剛勁,儼然一副高手的模樣。
“冷姑娘?”鳳沉璧卻認(rèn)得這個小女孩,她正是君遷子的徒弟冷燭屏,鳳沉璧曾與她有過一面之緣,離飲歡也對他提起過幾次自己的小師妹冷燭屏天賦異稟。
小女孩這才把注意力從白筱轉(zhuǎn)移到鳳沉璧身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猶豫地問:“你莫非是……莫非是鳳凰城少主鳳沉璧嗎?”
“正是在下。”鳳沉璧未因冷燭屏年紀(jì)小便失了禮數(shù),揖禮問道:“冷姑娘如何在這里?”
“是離師兄讓給了我。”冷燭屏沒有多做解釋,松開懷中的琵琶,輕甩孔雀藍(lán)披帛纏住白筱的手腕將她拉開:“這位姐姐,你最好離他遠(yuǎn)一點(diǎn)。”
“華公子怎么了?”
“他在幻境里迷失了自我,還沒出來呢!”冷燭屏說著環(huán)顧四周,“咦,那個叫十云的少俠也不見了。”
“十云?冷姑娘,你們遇到了什么事嗎?”
冷燭屏揚(yáng)起稚氣的臉,白筱卻神奇地覺得她擁有遠(yuǎn)超成人的淡定與氣魄:“我們是湊巧碰上的,我并沒有和他們同行的打算。華少俠走著走著就突然被那團(tuán)霧給吞掉了,我不過是下意識想拉他出來時,力氣沒贏過那團(tuán)霧,才被卷了進(jìn)去,至于那個十云少俠,我還以為他也進(jìn)來了呢,現(xiàn)在看來他或許逃過了吧。”
“華少俠卷進(jìn)霧里以后便很奇怪,一開始試圖攻擊我,后來又拼命逃跑,我追也追不上,回過神就出來了。”
“不過,你們怎么在這里呢?”冷燭屏講完自己的遭遇,問道。
“我們嘛……”白筱苦笑一聲,“估計(jì)是山海秘境不夠穩(wěn)定,哪里出了縫隙,將我們卷了進(jìn)來,正在找出路呢。”
“是嗎?”冷燭屏小小年紀(jì),卻十分淡定,即便聽到白筱說秘境不穩(wěn),也沒有任何詫異,只是嘆了口氣:“那你們想出去也不容易吧。”
正說著,滿臉陰沉的華無命忽然仰面一倒,失去了意識。而他身后,霧氣忽然散開,又兩個影子從半空落下來,當(dāng)中一位黑衣青年正是十云,而另一個身影戴著蓑笠,看不出相貌。
十云與紫郡羲分別后不久,正獨(dú)自徘徊在紫霧附近時,突然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力,將他拉到了半空,眨眼間所見景象風(fēng)云變幻,吸力又突然消失,有華無命的遭遇在前,十云并未驚慌,他在空中遙望地面,一眼看見了華無命暈倒,才堪落地,不及弄清狀況,便急上前捉住了華無命的手腕,而后松了一口氣,也不知是說與人聽還是喃喃自語:“人無事,只是睡著了。”
而后十云才抬頭看向白筱與鳳沉璧,乍見不該出現(xiàn)在秘境內(nèi)的人,十云不由得怔了一怔,吃驚道:“鳳師兄和白壇主?你們怎么在這里?”
“別來無恙啊,十云少俠。此事說來話長。”白筱遂又將他們誤入秘境一事簡單說了,十云聽罷,不由也替他們擔(dān)憂:“如此說來,你們要怎么出去呢?”
“如果,你們能找到出口離開的話。”
忽然,一直未曾出聲的蓑衣人開了口,他聲音清澈柔美難辨男女,聽起來年紀(jì)不大。
“如果二位能出去,能否勞煩二位,幫在下帶個消息出去?”
白筱打量蓑衣人,雖不知他的面貌,但他彬彬有禮,令人不疑,“閣下是?”
“哦,在下是龍皇的侍衛(wèi)。”蓑衣人施禮道,他沒有過多的自我介紹,只簡單說明了自己的身份。
白筱和鳳沉璧這才知道,原來龍廷的第七人就是眼前這位蓑衣侍衛(wèi)。
鳳沉璧奇怪道:“等到了時間,閣下自己便能出去了,為何要我等幫忙帶什么消息呢?”
“二位少俠有所不知,我此次來山海秘境,亦是有要務(wù)在身,乃是來秘境里尋人,此人乃真龍神故人,兩百年前失蹤在秘境里,方才我恰好尋到道長仙體,然而秘境里風(fēng)云莫測,不知幾時能夠出去,若二位先一步找到出口,也好早日將消息傳回,了卻真龍神之心愿。請二位少俠放心,事后龍廷絕不會虧待二位。”
“原來如此。”見蓑衣人言真意切,想來亦是性情中人,白筱與鳳沉璧對視一眼,欣然答應(yīng):“請足下放心,我們?nèi)粝纫徊匠鋈ィ槟銈魉拖ⅰ!?p> 蓑衣人聞言一喜:“有勞了。”
說著,蓑衣人從懷中拿出一張被剪裁成蝴蝶形狀的白紙,“二位少俠,倘若先離開了秘境,只需將法力注入這只靈蝶,它自會飛回報(bào)信。”
白筱爽快地接了紙蝶,想說這更簡單了,她余光瞥見十云,心中噫了一聲,但見十云在蓑衣人身后看著其背影,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眉,她正好奇為何十云如此,猛然覺得后脊一陣寒涼,還不及回頭,熟悉的吞噬感已經(jīng)抓住她,鳳沉璧始終注意力在她身上,因此第一時間抓住了她的手,速度之快令眾人來不及反應(yīng),十云和冷燭屏同時飛出想抓住二人,然而連一片衣角都沒抓到,眼睜睜看著兩人被一片金光淹沒,瞬間無影無蹤。
“當(dāng)——心——”
懸崖瀑布陡然出現(xiàn),白筱緊急解下緋痕,催動它試圖卷住崖壁上生出的樹杈,然而事與愿違,緋痕還未夠到樹枝,白筱已經(jīng)掉落,沒有著立點(diǎn)便無法使出御劍術(shù),情急之下,白筱用力將青垣劍扔出插進(jìn)石壁,而后快速結(jié)手訣現(xiàn)出一條實(shí)體的大尾巴,纏住劍身止住了下墜。
“噫……嘶……”
青垣劍到底是削鐵如泥的名物,縱使白筱術(shù)法加身,毛茸茸的尾巴還是傳來一陣疼痛,紅色迅速打濕了尾巴尖。白筱不由抽冷氣,立刻收起尾巴,雙足用力踏著巖壁施展了御劍術(shù)。
相比白筱的狼狽,鳳沉璧則好得多,他雖也無法騰云,但他直接召喚出了焚凰,劍氣激蕩,山石迸裂,飛起的碎石給他增加了立足點(diǎn),因此他很快就穩(wěn)住了身形。
片刻后,兩人皆平穩(wěn)著地,鳳沉璧看到白筱身后晃動的尾巴上有殷紅,不由關(guān)心地問道:“筱筱,你傷得如何?”
“沒事,沒事,嘶……”白筱搖搖頭,席地而坐,伸手抱過身后的大尾巴治療,鳳沉璧見狀沒有打擾她。
九尾的余韻還未完全散去,白筱此時體內(nèi)靈氣的轉(zhuǎn)化十分高效,因此很快尾巴便結(jié)了痂,不再流血。白筱這才松開尾巴,輕輕搖動了幾下,化作光點(diǎn)隱形了。
治完傷,白筱才有空說話:“飼主,這里好像不是幻境,我們好像出來了?”
鳳沉璧早就發(fā)現(xiàn)了。
眼前是蔥郁的樹林,瀑布流水,而朦朧的月亮掛在小茅屋的屋檐,空氣中不再盡是濃郁的清氣,白筱說得不錯,他們竟如此簡單便離開了山海秘境。
白筱看到不遠(yuǎn)處的茅屋,臉上閃過一絲驚訝:“想不到竟到這里來了。”
“筱筱你知道此處是哪里?”
“啟陽山,在丹砂岸的西北。”白筱笑盈盈地向鳳沉璧介紹,“我們往東南再行個大約兩百里,就是皇人山了。”
“聽起來,你來過?”鳳沉璧問,他想起白筱之前還說不熟悉皇人山。
“來過呀!”白筱點(diǎn)點(diǎn)頭,腳步輕快地來到小茅屋的跟前,伸手撥弄矮檐上的風(fēng)鈴:“這個小茅屋,是小荷花搭的。”
“這是洛先生的房子?”
“嗯,這后面的林子里,就是小荷花的藥田。小荷花發(fā)現(xiàn)這里靈氣特別足,種的草藥品質(zhì)好,所以特意在這里開了藥田。現(xiàn)在我終于明白為什么靈氣足了,原來是因?yàn)樯胶C鼐吃谶@附近啊。”
“聽你說得這么熟悉,是常來嗎?”
“那倒不常來。”白筱搖搖頭,“只三年前來過一次。”
白筱仿佛回憶起什么不好的事,頓了頓,苦著臉嘆氣道:“唉,往事不堪回首。”
“怎么?”見白筱神色古怪,倒是勾起了鳳沉璧的好奇心:“不方便說嗎?”
“那倒不是。我那時候想讓小荷花告訴我風(fēng)息鍛造令的事,打聽到他在這里種藥,就跟過來了。”白筱道:“不過他怎么也不肯告訴我,我想著討好他或許能行,那時候他需要一味靈草,也恰好是只有這里才有的,我就自己去抓了。”
“抓?莫非是某種山精嗎?”
“是呀,靈劍草知道嗎?”
鳳沉璧點(diǎn)點(diǎn)頭,他有所耳聞,靈劍草這種植物,是會到處跑的山精里最狡猾的,很是難采。
“它聽見響動就會遁地三丈,恨不得住進(jìn)山心里去!你想想,小荷花都許久沒有抓到,所以那可把我難壞了。”白筱比劃著繼續(xù)講:“我起早貪黑,日復(fù)一日地蹲守,足足蹲了五個月一無所獲!”
“那你最后抓到它了嗎?”
“抓到了!我花了一個月編了一個超級大的網(wǎng),用的是水蠶絲,你知道水蠶絲不是一般的堅(jiān)韌,我把網(wǎng)放在它逃跑的必經(jīng)之路,然后想盡辦法把它趕到那里,可算被我抓住它了。”白筱說到抓住了靈劍草,不禁露出揚(yáng)眉吐氣的表情,看得出她對靈劍草“積怨頗深”。
“我信心滿滿地把它交給小荷花。”白筱突然頓了頓,咬牙切齒半天,無奈地笑道:“然后我果不其然被小荷花拒絕了,他仍不肯給我透露任何關(guān)于風(fēng)息鍛造令的消息,虧得我七個月沒有回白虎壇走鏢,真是賠了業(yè)績還氣死人!”
白筱說著,似乎又勾起了當(dāng)時的憤懣,氣得兩腮鼓鼓,令鳳沉璧忍俊不禁。
“算了,不提也罷。”白筱擺擺手,打住了對往事的回憶,轉(zhuǎn)移話題道:“飼主,現(xiàn)在天也黑了,我們的馬匹也沒了,今晚還是就在這里暫作休息,明天再繼續(xù)出發(fā),如何?”
鳳沉璧點(diǎn)點(diǎn)頭。見他同意了,白筱這才推開茅屋的門。
鳳沉璧好奇地打量茅屋陳設(shè),看到里面井井有條,沒有太多塵灰,不像久無人煙,想來洛渠楚是經(jīng)常回來的。
白筱熟練地推開臥室的門,將鳳沉璧讓進(jìn)房間,安排道:“飼主,這是小荷花的房間,你今晚睡這里吧。”
“那你呢?”
“后面還有一間臥房的,我住那里。”白筱答道。
“想不到洛先生做了這么多房間。”
“這房子本來是只有他的臥室和藥房的,但是我在外面搭帳篷搭了兩個月,實(shí)在顯得他太鐵石心腸了,后來他便把本來的藥房收拾出來給我住啦。”白筱嘻嘻地笑了笑,“早些休息,飼主,我們明天早早趕路。”
“筱筱,莫要忘了那紙蝶的事。”鳳沉璧提醒道。
“哦,對了。”白筱連忙取出紙蝶,按蓑衣人的囑托,向其注入靈力,瞬間那紙蝶便仿佛活了過來,抖著翅膀從白筱手心顫悠悠地飛了起來。
白筱望著它弱不禁風(fēng)的模樣,正擔(dān)心它傳遞不了什么消息,那紙蝶忽然化作白光,流星一般飛向天際,轉(zhuǎn)眼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