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其文確實很糾結。
一方面,余潮這小子對張其文稱得上是有恩的,如果沒有余潮,他不僅不能升官,甚至有可能因為天花一事丟官去職!就更不用說,他全家都種了痘,終身免受天花的威脅了。
哦,還有一個,余潮在去年搞出的華原煤炭商號,其中也有張其文的一份,他當時雖然不在華原,但他家人在啊,而且所占份額不算小,足足有百分之一!
整個商號的總股份也就100份,余潮以獨家技術入股占兩成也就是20份,出錢出力的士紳們瓜分了79份,而張其文呢,他是流官,總有離開華原的一天,卻也占了一份。
這其中有士紳們給的面子,但張其文明白,如果沒有余潮的點頭認可,那是不可能的——別說不給他份子了,余潮完全可以自己單干!
為什么?因為余潮不僅認識孫思邈和牛進達這樣的人物,在地方上也有楊重這樣的地頭蛇的關系——張其文雖然是一地的主官,但認真說起來也需要給點面子楊重的。
余潮為自己帶來了這么多好處,按說張其文應該表示一下,這樣才是人與人交往的真諦。
可是這得看是什么事,如果是借錢,張其文保證二話不說拿出來,只要自己兜里有錢。
但現在不一樣啊!
余潮這小子擺明了是看中自己的身份,張其文作為一地的主官,他一旦點頭,說余潮的三大糧是好東西,那么必定會影響到華原縣的許多士紳的看法!
所以,張其文家里雖然也有田地和佃農,但這并不是關鍵,余潮更需要的是張其文表態。
問題在于,這件事對于張其文來說是有很大風險的,不管是孫思邈還是牛進達,這兩人支持余潮只是以私人的身份,可張其文呢,卻要以官家的身份來表態的。
你說萬一出了什么差錯,張其文必定難辭其咎,丟官去職還是輕的,就怕到時皇帝震怒,牽連到自己家人乃至家族啊。
如之奈何?
張其文知道,不答應的話,雙方關系絕對會一落千丈,答應的話,自己就得提心吊膽……
難吶!
張其文左思右想,又瞻前顧后,實在是太糾結了,到現在也沒辦法做出決定。
好在有善解人意的余潮。
只見余潮輕聲道:
“張縣令,我并不是強人所難之人,要不這樣吧,你只要把你家里名下的佃農和田地借我一年,我就感激不盡了!”
其實余潮說的是真心話,他知道這件事是一定會成功的,而且大有利益,如果張其文不肯盡力支持,那么余潮只會認為,這是張其文的損失,而且一定會讓他后悔至極的。
當然了,如果能借用張其文私人的佃農和土地,也不失是一件好事。
余潮這肺腑之言,讓張其文感動了,大大的感動,正想脫口而出答應下來的時候,他卻看到了旁邊幾人。
孫思邈低著頭,默默喝水。
牛進達翹著二郎腿,頗有興致地看著天空。
還有楊重,這廝直接看著自己,眼神之中仿佛還有一點嘲諷輕視的意味。
張其文頓時覺得一股氣從五臟六腑直沖到腦海里,讓他又羞又憤,這幾個人擺明了是看不起自己啊!
這點魄力,我張某人還是有的!大不了……大不了丟官去職罷了!
于是,張其文直接道:
“余潮!所謂舍命陪君子,既然是為國為民之事,再困難再挫折又何妨,我干了!”
張其文一語雙關,說罷,以水代酒,拿起了杯子。
余潮真沒想到事情會峰回路轉,這張其文怎么說著說著就180度轉彎了?
不過余潮不敢怠慢,趕緊雙手拿杯子,道:
“好!張縣令果然是做大事之人!好大的魄力!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到時候,別說朝廷會大力嘉獎張縣令,華原百姓也一定對您感激不盡的!”
說完之后,余潮和張其文一碰杯子,一飲而盡。
至此,余潮的三大糧計劃可以說成功了一半!
所謂萬事開頭難,華原縣現在有德高望重的孫思邈和一地父母官的張其文支持站臺,天子腳下長安也有人脈極廣的牛進達,光是這個聲勢已經夠強大的了!
想到這里,余潮簡直心花怒放,太高興了啊,他一高興,就想裝比,只見他忍不住道:
“諸位!今日必將是載入史冊的一天!因為即將面世,然后落地生根,能養活大唐無數人口的三大農作物,全賴諸位之支持了!”
“來!讓我們以水代酒,共飲此杯!飲勝!”
說罷,余潮站了起來舉著杯子,徑直伸出去。
然后……
余潮等了半天,一臉的尷尬,根本沒有任何人響應他的號召……
余潮臉都紅了,抱怨道:
“諸位,倒是給點面子啊!”
孫思邈搖頭:“要慶祝還是等以后吧!”
牛進達更直接:“某看你是瘋了,踏實一點!就算我們都支持你,你也得心里有數啊!”
張其文最郁悶:“說實話,我怎么感覺被你坑了呢?搞得我都想食言了!”
楊重:“是啊……其實我心里也沒底!”
余潮:“……”
我就問你們,還能不能愉快地相處了!
當然,想是這么想,余潮是不敢說出來的,萬一把人氣跑了,余潮這個計劃就可以宣布胎死腹中了——單打獨斗,絕對是最不靠譜的事情,真理永遠是人多力量大這一套。
要不然,余潮也不會成立華原煤炭商號了,為的就是有錢大家一起賺,有鍋也可以一起分。
張其文又問道:
“余潮!你小子咋咋呼呼的,接下來準備怎么辦?我猜應該是把華原縣那些士紳地主們拉下水吧?”
余潮心道說話別那么難聽啊,怎么能是拉人下水呢?明明是好事嘛!
然后,余潮點了點頭,反問:
“張縣令有何高見?”
張其文沒好氣說道:“還能有什么高見,吹唄!使勁地吹!以我看來,干脆把這三種玩意兒說成是仙種,只有天上才有的仙種!”
余潮楞了一下,真是明白人啊!
既然是絕無僅有的新鮮玩意,又口說無憑,那當然得靠吹牛皮了!
看來把張其文拉下水果然是個明智之舉,此君深得做大事之要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