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有此理！他這是在耍我們，根本沒有和解的誠意。”

　　安德森的拳頭重重砸下，老舊的木桌被震得差點散架，精美的陶瓷茶杯跟著抖動，里面的茶水濺了他一臉，讓他氣得差點摔杯子。

　　桑切斯陰沉著臉，一言不發。灰頭土臉地從總督府（被趕）出來，讓他感到顏面盡失。

　　禮堂里的其他人都噤若寒蟬，不敢去觸這兩人的霉頭。

　　這時候能說的上話的只有薩弗瑞，但他完全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好像這件事和他毫不相干——實際上也確實如此。這些人除了只會想方設法讓他降價，又不會多買他一塊礦石。

　　沉默持續了一陣，最后鐵匠行會的霍蒙德終于憋不住了：

　　“既然談不成，不如早做打算，這樣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每天雇人圍堵總督府也是筆不小的開支……”

　　后面那句話聲音很小，但他還是硬著頭皮說了出來。沒辦法，這次貿易戰損失最大的就是他們，而且和木匠不一樣，鐵匠的生意并沒有好轉。家具是城里人消費得多（消費能力的問題），但購買鐵制農具的主要是鄉下的農民（剛需），散布各地，他們根本管不過來——就算想管也沒人敢去管，除非他打算和整個村子的人拼命。

　　不僅沒有收入，還要每天貼錢出去，這么下去誰也吃不消啊！而且總督的態度出乎意料的強硬，光靠抗議和示威顯然無法讓他屈服。

　　看到有人出頭，陸陸續續的應和聲就開始此起彼伏了。

　　其他人雖然沒這么慘，但也是要接受攤派的，很多人早就有怨言了，只是一直不敢出聲而已。

　　眼看場面開始往失控的方向發展，商會會長先在心里給霍蒙德記了一筆，才用手杖敲了敲地板，緩緩開口：

　　“如果我們的總督大人不愿意接受人民的訴求，那我們只能采取最后的措施了。”

　　……

　　武力是無能者最后的手段。

　　這是布萊恩在很久之前就聽說過的一句名言。雖然這句話爭議很大，而且他也不是完全認同，不過套用在現在的局面上倒是挺應景的。

　　在語言的煽動和金錢的誘惑下，暴民們對總督府展開了全面的進攻。

　　一架架臨時趕制出來的簡易長梯被抬出人群，架上城墻。領了重賞的狗腿和頭腦發熱的市民早就在城墻下摩拳擦掌，隨時準備好攀爬。

　　這些梯子十分簡陋，和攻城專用的云梯差了十萬八千里，連卡在城墻上用來起固定作用的抓鉤都沒有，幾乎一推就倒。

　　但是架不住它們數量眾多。

　　守城的衛兵總共就幾十個人，就算加上工人和家屬中的壯丁，也不足百人，應付起來已經有些吃力。幸好這些梯子用料便宜，做工粗糙，承受不了太大的重量，一次只能上兩個人，不然早就有人爬上城墻了。

　　這些暴民也不和衛兵硬拼，只是找機會往城墻上靠，衛兵來了就往下縮，走了再繼續爬。城墻下拉滿了各色材料編織的網兜和布墊，就算摔下去也不容易受傷，所以這些人士氣高漲，毫不畏懼。

　　除此之外，他們也沒有攜帶任何武器——桑切斯一直控制著沖突的等級和規模。如果動了兵器，那就不是抗議，而是造反了。

　　這是帝國不能容忍的重罪。

　　他倒是很期待守城的衛兵會忍不住對暴民痛下殺手，那樣發展下去就是殘忍屠殺無辜平民的邪惡總督被英勇無畏的市民推翻的劇本。

　　事實上現在的劇情正向著這個方向發展。只要暴民們沖上城墻，布萊恩要么被迫下令大開殺戒，要么就準備好被人圍毆，然后當場被亂拳打死。

　　不管怎么選擇，結局都是一樣的。

　　委員會已經安排好了第二批攻城的人手，藏在人群里，主力是商隊的護衛，武裝齊全，戰斗力強。只差城墻上流點血，他們就能一擁而上了。

　　沒錯，就只差流點血了。

　　拿安德森的話來說就是：“哪有不流血就能解決的沖突？”

　　農場主一直是暴力手段解決商業問題這個理念的推崇者。簡單，直接。桑切斯考慮的更多，不過在有些時候也會使用這種必要的手段，但他的手法更妙，效率更高。

　　只要搞出人命，就算讓布萊恩逃了出去，他這個總督也算是當到頭了。為了平息動亂，他肯定會被皇帝陛下革職，就像因為加稅而引發暴亂的前任總督卡爾曼一樣，最后只能灰溜溜地滾出阿卡林。

　　……

　　“總督大人，這里太危險了，不如先從密道撤退吧。”巴里謹慎地建議道，順便一腳把一個剛剛爬上城墻的暴民連人帶梯子一起踹了下去。

　　可能是用力過猛，布萊恩好像聽到了骨頭斷裂的聲音，那人在落地前就發出了凄厲的慘叫聲。而且因為落點較遠，城下的人沒能及時接住他，沒當場摔死完全是因為天氣太冷，他穿得比較厚。

　　城下傳來一陣咒罵。

　　布萊恩不為所動，撤離這里是早就考慮好的事，但不是現在。

　　他原本打算把城堡里的人全部轉移到克拉克維爾，但大部分的人都不愿意離開。尤其還是去一個還沒開發好的深山老林，過未知的生活。而且就在暴民進攻前，他們還心存僥幸，認為這座堅固的城堡可以保護他們的安危。

　　現在這些人哭著喊著要跑也來不及了。沒有人殿后，誰都跑不了。但布萊恩需要的不是這些喊著要跑的人，而是這些殿后的衛兵。

　　所以他不準備在這個時候跑路。

　　“幫我喊話，巴里。”

　　布萊恩望著城下黑壓壓的人頭，粗略估計下大概能有兩三千人，還有不少人在遠處看熱鬧。

　　這兩三千人當然也不都是卡拉維爾的市民，大部分都是幾個銅板從附近村子里雇來的農民。

　　所以真正賣力攻城的其實只有幾百人。布萊恩不想傷及太多無辜，但他也沒法讓這些人主動退去。

　　“可是這么吵，他們不一定能聽見啊。”巴里帶著疑惑道。

　　“我知道，只是例行程序。”

　　“好……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