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回家的路上，兩人又遇到了一起。
車子并排走了一段路后，柯嘉銘先開了口，說馬上要期中考試了。趙瀟瀟接著說是，然后問復習的如何。柯嘉銘握著車把的手指緊的有些發白，說還行。
如此不咸不淡的幾句話后，就又到了分別的路口，照舊相互再見，兩人各自回了家。
但期中后，趙瀟瀟卻先是找了來，像往常上學時一樣。
正是清晨，前兩日的雨剛停，空氣中霧氣濕冷。
趙瀟瀟騎著車在后邊叫，“柯嘉銘！等等！”難得的大聲。
前邊騎車的人聞聲愣了下，但很快反映了過來，微微一拉車剎，便停了下來。
趙瀟瀟喘著氣兒，腳底生風，發梢飛揚地沖了過來。
柯嘉銘見了來人，起步，問了聲，“早啊，瀟瀟。”
趙瀟瀟跟在旁側，鼻腔里充斥著前人身上洗衣粉的清香味，她說，“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柯嘉銘劃著車子，偏了下頭問，“什么？”
“我高二也要去江城了。”趙瀟瀟彎著黑白分明的眼說，睫毛上水珠細簌。
一個手剎，車子停著下來，車把手上指節白皙且分明，柯嘉銘問，“真的？”
“那還有假？”趙瀟瀟說，“學費全免。”那話語里是藏不住的笑意。
柯嘉銘怔住，心中莫名地有些恍惚了起來，但轉瞬又道，“真好，恭喜你呀瀟瀟。”也不知是忘了還是在想什么，說完這句后便沒再說了，只繼續又走了。
趙瀟瀟騎著車跟在身后，看著前面的人吁了口氣，暗道幸好沒再問了。
......
高一結束時，爺爺帶柯嘉銘又見了母親，那個在療養院里不見天日的女人。
此時的柯珂因藥物的作用，身材早已臃腫，皮膚也變得更蒼白，像是白紙糊的燈籠一樣。
將母親挪下病床，柯嘉銘推著輪椅出了病房。安全帶束縛著的柯珂目光微微呆滯，但話語間難得的一絲清醒，她說‘出去’。
院子中陽光甚好，柯嘉銘扶著母親坐在石椅上。柯珂朝兒子笑，結結巴巴地說‘真好’轉頭又張著嘴流哈喇了。
柯嘉銘看著一旁熟悉卻又有些陌生的母親也笑，一邊給擦著嘴角一邊說‘媽，我要走了’。
椅子后面是棵大樹，風吹的時候，樹葉簌簌地響，柯嘉銘看著不遠處的白墻，墻沿上有幾只鳥落著，陽光半落在墻上，像是劃了道金黃的幕布。
柯珂嘴里吸溜著口水，只說‘哦’，便又忙著去戳一旁落下的樹葉子了。
柯嘉銘繼續說，‘媽，我要去江城念書了。’一邊的柯珂抬頭，瞇著眼朝他笑，頭發上有陽光落下，折出橘黃的光來。
‘媽，一開學我就得走了，去另一個學校了。’那人還是盯著他愣愣的笑，然后點頭。
柯嘉銘轉過頭，看著墻頭上重新落下的鳥繼續自顧地說著，‘那邊的學校很好，聽說升學率也高，環境也好。但就是不能常來看你了...’正說著，肩膀卻忽然一沉，有人靠了過來。
他偏頭，才發現是母親竟睡著了。
柯嘉銘笑了聲，然后像往常一樣將母親輕輕攬在懷里，像哄小孩兒一樣，輕拍著她的肩，但嘴里還在說‘可能學習很忙，但我還是會抽時間來看你的，李叔叔說那邊都安排好了，也不用爺爺擔心的。’懷里的人睡熟，細聞竟還有著輕輕的鼾聲響起。
又在石椅上坐了會兒后，柯嘉銘這將母親又推回了病房。
老柯頭正在窗前看報紙，見得兩人回來，摘下來眼鏡，再看一眼輪椅上熟睡的人便了然。女兒這是又‘昏迷’了。
挪好人，蓋好被子，爺孫倆呆了會便轉身要走了，但臨出門的時候床上卻有了異動，是柯珂。
那喉嚨里低低的再一聲悶哼將即將出門的兩人嚇一跳。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現象。
難道這次和以往發病有些不一樣？
反應過來的兩人對視一眼，急忙回身又都趴在了床頭上，一個喊女兒，一個叫媽。
老柯頭看著女兒一雙手緊緊地抓著床單，嘴里咕涌著，可就是說不出話來，便急著將耳朵遞了上去。
“不要...”昏迷的柯珂哭了一聲，然后從牙縫中擠出聲來，“爸...我愿意的。”老柯頭聞聲愣住，皺了下眉，然后轉眼看著一旁的孫子說，“去叫大夫。”柯嘉銘急著慌跑了出去。
“不要...別為難他。”柯珂咬著牙，話說的艱難又模糊，一張臉也開始扭在了一起。
老柯頭看著女兒，紅著眼點頭，說“知道了，爸知道。”但柯珂卻像聽不見一般還在艱難的發著聲，“長...海...不...是長海。”雙腳也慢慢開始不安分起來。
柯嘉銘慌著撲了進來，身后跟著位大夫和兩個護士，手里拿著幾條布帶子。
一進門，大夫便讓老柯頭和柯嘉銘先出去，最后進來的護士解釋道，‘為避免她自傷和傷人，我們要先約束她。’
老柯頭點著頭，一手拉著不住回望的孫子出了病房。
關上門的瞬間，柯嘉銘好似聽見母親喊了一個名字，是陌生的兩個字，只可惜那一瞬間他沒記得清晰。
大夫說柯珂這次犯病可能是因為受到刺激，或是回憶起了什么。
老柯頭低著頭不說話，卻瞥了眼一旁的孫子。
待到柯珂重新熟睡后，老柯頭和孫子又坐在了床邊。
“剛才你有沒有和你媽說什么？”終于，老柯頭還是沒有忍住，問了聲。
“沒。”柯嘉銘搖搖頭說，“我就說我要去江城念書了。”
老柯頭聞言坐直了身，但看了眼孫子后還是嘆了口氣，只‘哦’了一聲，繼而道：“以后不要說這些了。”
柯嘉銘看著熟睡的母親‘嗯’了一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