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棉城,沐浴在三伏天的毒日下。
主街上的聚寶當鋪早早關了門,而它對面的桃園酒家卻敞開著大門,但冷清到門可羅雀,沒有一個人出入。
這本應該喧囂的大街上,此時一個行人也沒有,而樹上的知了似乎也被太陽烤暈了過去,有一聲沒一聲稀稀落落的叫著。
城墻下一個臉上蓋著草帽的老頭,一個激靈從睡夢中醒來。
他身邊有一個斜搭在城墻上的竹竿,竹竿的頂頭挑著一個發舊泛黃的白幡子,上面龍飛鳳舞的寫著“神機妙算”四個大字。
他抹了抹臉上的汗,瞇著眼睛看著天上的日頭,心里罵道:“他娘的!這日頭怎么從城墻的另一面翻過來了?”
不過很快他就靈性過來了,一拍大腿罵道:“狗日的!老子一覺睡到晌午了?!”
此人是一個算命先生,人稱老韓頭,他早上出攤的時候太陽就有點毒,于是他躲到城墻根上瞇了一覺,沒想到直接睡到了正午時分。
他晃了晃腦袋從身后摸出一個酒葫蘆,往嘴里倒了倒,可里面一滴水聲都沒剩下。
這時他的眼睛不自覺地飄向不遠處的桃園酒家,看著那柳木招牌上的白漆字,他好像聞到了酒香。
上次給酒家的田掌柜卜了一掛,人家送的二兩高粱酒那叫一個香啊~
老韓頭越想越覺得嘴干,抿了抿已經干裂泛起白皮的嘴唇,下意識的摸了摸錢袋子里的幾枚銅錢。
“要不。。。今天奢侈一回?”
可念頭剛起,就被他自己給打消掉了。
不行,不行!孫女小嬛還在家里等自己買米回去呢,眼看自己身上就剩幾個銅錢了,還是別灌那貓尿了。
忽然一陣強風吹了過來,在這烈日的烘烤下,以往涼爽的風也變得滾燙,而這風還順勢抄起了地上的塵土。
瞬間,老韓頭的眼睛和嘴里就灌進了沙子,身旁的幡子也倒在了地上。
“呸!呸!呸!”老翁連忙一面揉眼睛,一面把嘴里的沙子吐出來,可由于嘴里太干,沙子都牢牢粘在了舌頭上了,他連著吐了好幾口,才吐的干凈。
好在眼睛里的沙子很快就揉出來了,抬頭看了看日頭,此時刺眼的陽光正火辣辣的烤著自己滿是皺紋的老臉,雖然自己的皮很厚,但是還是能感覺到灼痛。
看來需要換個地方躲日頭了,想罷老韓頭就要站起來收拾東西。
可這時他眼前突然一暗,一高一低兩個人,不知什么時候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由于背光的原因,老韓頭只覺得眼前是兩個黑影。
“二位是來卜卦的?”老韓頭小心地問道。
“想請老先生看個八字。”高個黑影緩緩開口,這是個男人的聲音。
聲音渾厚略帶沙啞,聽起來是個約莫二十五六的青年。
“誒呦,您二位來得真不是時候,我今天已經收攤了,您看這日頭能曬死個人不是?”說完老韓頭就俯下身子收拾起東西了。
哪知道那兩個黑影也慢慢蹲了下來,剛剛說話那男子迅速把幾枚銅錢塞到老韓頭手上。
“哎,你這。。。”老韓頭有點為難的嚷嚷了一聲,但是看著手上的銅錢,他臉上也出現了猶豫的神情。
“也罷,遇到了也是緣分不是?那就幫兩位看看吧。不知小哥想看什么?姻緣還是前程?”老韓頭捋了捋胡須,慢條斯理的說道。
其實老韓頭沒有收攤的意思,相反他已經很久沒有開張了,這突然來了生意他高興地不得了。
但是作為一名老算命先生,他知道自己愈表現得淡泊名利,別人就愈覺得自己高深莫測。愈表現得無欲無求,別人就愈覺得自己是世外高人。
也只有這樣,才能讓別人奉獻更多的銀錢。
“勞煩先生看看姻緣?!蹦悄兇泳従彺鸕?。
此時由于不再背光,老韓頭才看清那男子的容貌。
他身著黑色束衣,一身行頭看不出貴賤,但是他的面相卻非常不凡。一張英氣俊朗的臉上,竟然長著一雙女人的眼睛。他深似墨玉的眸子,在細長俊俏的丹鳳眼中流轉,竟無形中生出一種媚意!再加上他嘴角似有似無的笑意,更添一絲陰柔。
男生女相!
老韓頭心中一驚,從古至今擁有這種面相的人都是非富即貴!看來今天自己遇上大魚了,可以好好地敲上一筆!
想罷,老韓頭看向另一人,這是一個看起來有十五六歲的少女,正值及笄之年。
她膚如凝脂,面若桃花,一雙透著靈氣的大眼睛,在陽光下折射出奪目光彩,猶如畫中仙子步入凡塵,令人望之神搖。
即使老韓頭已過古稀之年,和這少女對望一眼,還是隱隱感覺到氣血翻騰,目眩神迷。
“老先生,今年是哪年???。”那男子在旁邊冷不丁的一句話把老韓頭拉回了現實。
“???你說什么?”老韓頭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問您今年是什么年份,我忘記自己的歲數了?!蹦悄兇誘f完后,用那雙丹鳳眼靜靜地看著老韓頭。
老韓頭的臉瞬間冷了下來,幾枚銅錢就想拿自己開涮?讓這么大年紀的算命老頭頂著太陽出洋相?眼前的這一對年輕人可真不厚道。
正欲站起來走人,那男子卻把一樣硬物塞入老韓頭手中。
老韓頭低頭一看,眼珠子差點掉出來,這可是一個枚金燦燦的金元寶??!
用手指甲掐了掐,在掂一掂重量,沒錯!這是個真金元寶。
老韓頭的腦袋嗡的一聲,他只感覺周身的血液直沖百會穴,周圍的一切聲音都聽不到了。
他的眼中只能看到金元寶發出的光芒。
想想自己歷來算命也就是收個十幾文錢,運氣好的時候人家給一點碎銀子,這么大的一個金元寶,平生第一次看見。
這手里的分量,至少十兩重!
孫女小嬛的嫁妝也足夠湊齊了,保準能嫁一個好人家!不用再跟著自己東奔西跑風餐露宿了。
“老人家?老人家?。。?!?p> 那男子的一聲聲呼喚,才把老韓頭的三魂七魄叫了回來。
老韓頭剛回過神,立馬把元寶揣在了懷里,身子下意識扭成了麻花,生怕這年輕人把這元寶要了回去。
“公公公公。。。子”老韓頭激動地大舌頭道,“老頭子我有有有有眼不識泰山,您您您您想問什么?隨便問!”
“哦。”那男子沉吟了一下道:“今年是幾年啊?”
“您算是問著了,今年是天泰二十五年!”老韓頭屢直了舌頭,大手一揮有一種道出天機的氣魄。
此時他心里已經認定,眼前的年輕男子肯定是某個地主的傻兒子!
要不誰三伏天頂著大太陽,送著金元寶問人家現在什么年月,賣黃歷的都死光了?
自己得了這個便宜還是找個機會開溜,不然等會人家家里人找來了,自己還要把這大金元寶還回去。
想到這里,老韓頭心生一計,連忙笑呵呵的對二人道:
“今兒的太陽太毒了,咱三個大活人趕快找個陰涼地慢慢聊,不然等一會就變成人干了?!?p> 這棉城北面是一片老宅子,地處偏僻,巷子又多又雜,錯綜復雜猶如蛛網一般,自己只要半柱香的時間就足以把這兩個長得好看的笨蛋甩開。
哪知眼前的年輕人突然輕笑道:“老先生真會開玩笑,這里哪來的三個大活人?不是一直只有兩個活人人嗎?”
老韓頭一愣,心道:這人傻,眼還瞎!身邊這么一個美人胚子看不到?
可是扭臉一看,剛剛附身在自己身旁的少女早已不見了蹤影!
再一轉臉,那年輕男子竟然也不見了!
老韓頭心里猛然生出一陣惡寒。
他趕忙掏出懷里的金元寶,卻發現不知什么時候那金元寶已經變成了金箔紙匝的元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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