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境之所以要分白丁、書生、孺子，便是因修煉者悟性和資質的不同，存在不一樣的學問水平。
白丁幾乎就是白紙一張，僅僅是有認字的水平而已，若是談到學問，恐怕高不到哪兒去。
在白靈兒的認知中，白沐雖然吟出《憫農》這種好詩，但終歸是詞句簡單，猶如白話文一般，談不到學問這一層面。
也是她學問尚淺，還不能理解這種所謂簡單詩的意義，更是因為她天資奇高，修煉不曾遇到瓶頸，不了解一詩把一個十年未有寸進的人從白丁突破到書生上境，究竟是個什么概念。
所以，以她對白沐資質和修為的了解，或者說很多人對白沐資質和修為的了解，他能寫出個通順的長句便已是不錯的了。
“你沒有錯。”白沐揉揉小姑娘的腦袋，露出溫柔的笑意。
白靈兒的善良，令他心里某塊柔軟的地方不斷受到觸動。
他原本只想背背書，逗逗小姑娘，讓這樣一個天資聰穎的天才級少女崇拜暫時不大可能，不過能在她的眼里捉到刮目相看的眼神，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只是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令他希望能夠為白靈兒做點什么，幫她更好的成長和修煉。
“我以前不愛讀書呢，很多東西都理解不來。可是聽了靈兒的提醒，我就很認真的讀了這篇《程圣生平》，也找了其他書做參考……”考慮到自己準備回答的內容可能會有點石破天驚，所以白沐先找點理由做個鋪墊，以免令白靈兒產生懷疑，“所以，多少還是有點想法的，也不知道對不對。”
“白沐哥哥果然是做了準備的。”白靈兒嘻嘻一笑，兩顆小虎牙露出來，俏皮可愛，隨后正色道：“我便聽聽白沐哥哥的學問，或許要比靈兒理解的更加深刻呢！”
她這番話說的真心實意，毫無敷衍做作之相，就連白沐也不禁閃過一道訝異的神色，隨即以輕笑掩飾過去。
他稍作沉吟，少頃緩緩開口，沉聲道：“所謂‘天地無心，以生物為心’，乃是天地本無心，但人有心。”
這是那句‘天地無心，以生物為心’的字面意思，解讀起來沒什么難度。
白靈兒一開始只是聽，待白沐說出這句釋義后，露出贊賞的表情。她沖白沐甜甜一笑，鼓勵他繼續說下去。
這個釋義的難點在于后一句，當然，難是相對于書生而言，對白靈兒這種孺子來說，并不算什么問題。
“‘天地無心而成化’……”白沐自然也知道這一句才是精髓所在，所以故作沉吟，做思考狀，仍是為了避免惹白靈兒生疑。
白靈兒坐在一旁，耐心等他。
過了片刻，白沐方才開口道：“其實這句話的意思是說，人的心也就是使生之為人能夠秉具博愛濟眾的仁者之心，和廓然大公的圣人之心。實則，惻隱之心，就是不忍人之心，也就是白圣所提到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也就是仁所由出的起點。”
白靈兒一直在用心聽，無論白沐是否解釋得清楚，她都會把態度擺在那里。她本來的打算是等白沐解釋之后——她認為他當然不會解釋完整——便稍加夸獎，然后把真正完整的釋義用一種巧妙的辦法傳遞給白沐知道。
可是白沐回答之后，她卻不由得愣住了，準確的說，她此刻已經陷入深思。
白沐的釋義比她對這兩句話的理解實際上要更加深刻和完整，可謂是鞭辟入里，入木三分，簡單清楚到極致。
甚至最后一句加上百圣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更是舉一反三，令她忍不住深深的看了白沐一眼。
舉一反三，可不是書生修為會擁有的能力。
也是她悟性極高，沉思不過半晌便恢復清明，此時再看白沐時，眼神便更有些不一樣了。“白沐哥哥，你……”
白沐揮手阻止她說下去，他心中已有計較，便也不再藏著掖著，正襟危坐，鄭重道：“靈兒，若我說此解還有延伸釋義，你有沒有興趣聽？”
修煉非一日之功，白靈兒望著白沐久久不語?，眼神就像看一個陌生人。
她不得不疑惑。
儒家對于修行的要求奇高，光說每日里在經義中尋找上古先賢傳遞給后代的智慧，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其他家說起來也大都類似，墨家研究天文地理以及機關術，風家、商家、法家、農家以及雜家各有千秋，難說誰比誰強多少或者弱多少，然而無論哪一家的弟子，都是需要水磨工夫磨礪數十年、百年甚至千年，日積月累之中，從前人的智慧結晶中尋找解決問題的辦法。
再說武家，武家以煉體為根本，修煉至御境武王境界，足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能，然而武者一日不練便要退步，同樣是絲毫懈怠不得。
各家弟子都需要錘煉，努力修行，方才能有朝一日嶄露頭角，立不世之功，以成身前身后名。
白靈兒觀之白沐，以其曲曲書生修為，居然能從一篇圣賢經義中提煉出這種簡明扼要的真意，這實在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悄然之間，她逐漸開始對白沐產生懷疑。
這種懷疑并非是針對他居然能提出如此真意，而是仍以赤仁之心度白沐。
“夫子言：‘書讀百遍，其義自見’。想來白沐哥哥昨夜，將這篇文章讀了不下千遍。”白靈兒作如此想，心中便認定白沐所言不虛，十分期待他所提到的延伸釋義。
事實上白沐方才所講的釋義，她也是花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堪堪完全融入自己的悟性里，因而越是如此，便越是更加驚訝白沐的本事。
白石書院是天下儒家學子的圣地，圣祖白石便是從這里化而為圣，天下儒家之才，便以白石書院為尊。
白靈兒是游夫子最看重的儒家奇才，無論悟性還是資質都是頂尖，但她卻在今天有些不自信。
這一切都是因為白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