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飛盯著眼前失去了右腳腳趾的尸體,一時間陷入了沉思。
頭頂的橫梁一直在往下落灰,屋子四邊都鋪滿了稻草,非常干燥,卻也顯得非常雜亂,地上根本分辨不出到底哪個是腳印,哪個不是腳印,百里飛要想從這個房間里找出究竟是誰割去了眼前尸體的腳趾,無異于癡人說夢。
無果,百里飛只能是向屋外的陳雨發出求助:“陳捕頭,你快過來看看,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陳雨原本站在門外等待,這衙門里臨時的停尸房早已年久失修,一開門便直落灰,今天自己這身衣服才剛換上,也就不準備進去。再者說這兩具尸體他早已是看了不下五次,里里外外都翻遍了,也沒翻出個花來,此時根本沒有興趣再去查驗。
聽到百里飛在屋里叫自己,陳雨還顯得有些不耐煩,心想無非是一些簡單的傷口判斷和武功路數,這些走江湖的,說到底還是不如自己這個職業捕快來的專業。
“什么事啊,大呼小叫的,驗完了就趕緊走?!標愑曜焐想m不愿,但最終還是走進了屋中,畢竟是奉了知府的命令,若是一點都不管,也沒有捕頭的樣子,做不了下面捕快的表率,只不過口中卻仍是罵罵咧咧,“你說你好歹也是闖了好幾年江湖的人了,怎么驗個尸還要叫我過目?!?p> 百里飛并不想與陳雨爭論走江湖和驗尸之間到底有沒有什么具體的聯系,直接是拿手一指,說道:“陳捕頭,你好生瞧瞧,這具尸體的右腳趾,為何是不見了?!?p> 陳雨定睛一看,果然如百里飛所說,右腳的大腳指頭那里空當當的,而且看傷口,斷面非常整齊,應該是死了以后才被人用利刃割斷的。
陳雨一時間倒是犯了難,繞著尸體走了好幾圈,還轉過身,將另一具尸體的白布也翻開來瞧了瞧,完完整整,一點不缺,再看眼前這具,唯獨缺了一根腳指頭。
“這衙門里,還能讓得賊人來去自如?”陳雨雙手抱胸,自言自語,在狹小的屋子里來回踱步,踩得地上的稻草沙沙作響,“昨日里我與王府的蘇護衛一同查驗過,那時候這尸體還是完整的,腳趾上還文有圖案,也是回風樓的標志,可今日卻突然被割去,想來,這腳趾上的圖案,必定關乎著什么秘密,才令得那些賊人不惜以身犯險,也要拿回圖案,隱藏這個秘密。”
百里飛并未仔細聽陳雨的分析,而是一直盯著傷口。腳趾是被一刀割去的,應該是匕首一類的利器,其他的腳趾和腳下的木板卻是沒有任何破損,那人的手法一定非常干脆利落,傷口周邊沒有一點文身的痕跡,應該全在腳趾上了,可見就是為了文身而來。突然,百里飛似是想到了什么,抬頭問道:“陳捕頭,你確定這人腳上的圖案,與另一人左肩上的圖案,是一模一樣的嗎?”
陳雨聽得百里飛略顯質疑的語氣,當下便是有些生氣:“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我還能騙你不成,昨日我可是和蘇護衛一同查驗的,你若是不相信我,大可去問問蘇護衛,那圖案我可仔仔細細地對比過,也是七層,一樣的線條,一樣的顏色,分毫不差?!?p> “豈敢豈敢,我當然相信陳捕頭你的為人了?!卑倮镲w趕忙向陳雨賠不是,“其實我昨日里和蘇護衛見過,他也告訴了我這點,我這才來驗證驗證,既然二位都這么說,應當是無疑了?!卑倮镲w聽到腳趾上的圖案真的和右肩的文身一模一樣,心里的疑慮也由此打消。
檢查完腳趾,百里飛也不準備再檢查其他的部位,便從懷里拿出方才畫好的圖案,再一次確認了另一人右肩上的圖案與自己所畫的一般無二,這才放心地折疊起來,貼身藏好了。
蓋上白布,百里飛搓了搓手,對著一旁還在苦苦思索的陳雨說道:“陳捕頭,尸體我已查驗得差不多了,就先行離開了,至于這尸體的腳趾到底是何人所盜,就只能麻煩你了。”
陳雨一聽百里飛準備離開,當下也不再糾結到底是誰將腳趾割去,回道:“放心,此事我必將追查下去,看究竟是何人敢來衙門里破壞尸體,抹去線索,說不定,就連衙門里的捕快都被那些賊人給收買了做了內應。”
百里飛心道這陳雨果然是心直口快,可自己也不好隨便猜測,只能是假裝沒聽到,轉身走出了小屋。
陳雨跟在百里飛身后,一邊關門,一邊說道:“你下次若是想再查驗尸體,就只能去義莊了?!閉f完,領著百里飛離開了府衙,二人在門口抱拳道別后,百里飛便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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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處不知道是何處的幽暗房間里,兩個人正在談話。外面的陽光很好,四月本就是明朗的季節,可這房間的窗戶和門卻是緊緊地閉著。房間里并沒有多少光,二人的臉,皆是籠罩在幽暗之中,可即便是這樣,二人之間仍是隔了一個屏風。
“拿到了?”
“拿到了?!?p> “有人看到嗎?”
“沒有,但我想應該立馬便會有人知曉。”
問的人不說話了,可是回答的人卻是產生了好奇心:“這里面究竟藏著什么,值得這樣不惜一切代價地找回?”
“不該問的別問,這事你總會知道,但肯定不是現在。”
說完,二人皆是不再言語,幽靜的房間里,連呼吸聲,都是低不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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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飛從府衙離開,便立馬趕去了雜貨鋪,雜貨鋪離府衙挺遠,百里飛問過皇甫端,整個城東就只有這一個雜貨鋪,城西倒是有不少,只是離得太遠。
百里飛提氣輕身,循著記憶,倒也沒花多少時間就找到了。雜貨鋪不大,里面的掌柜是個老頭,駝著背,也沒有幫手,百里飛當下在柜臺上一拍手,喊到:“掌柜的,給我拿幾支香,還要一盒上好的黑墨,就是文身用的那種。”
可是這雜貨鋪的掌柜卻是捋了捋自己半是花白的胡子,對著百里飛搖了搖頭,說到:“客官,真不巧,你來晚了,我鋪子里最后的一捆香剛被買走,你若是要買啊,可以去城西看看,那里的鋪子多。至于黑墨,我這正好只剩下了最后一盒?!閉f罷,老頭從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一個小盒子,擺在了百里飛面前。
“客官你別看我的鋪子小,可東西卻全是精品,這黑墨保管你作什么用途都長久不褪色,來我這買雜貨的人啊,可沒有一個不說好的,就像昨天啊,那東街的……”
“停停停,掌柜我懂的?!卑倮镲w一聽,這掌柜的是要把平日里的各種生意一字不落地全講出來,當下是趕緊阻止。雜貨鋪的老板見百里飛打斷自己,也不生氣,一直笑臉盈盈地盯著他,看的百里飛都有點不好意思了,趕緊是把眼睛轉向了墨盒。
拿起盒子打開,墨盒里的染料與百里飛所要的一致,百里飛也不拖沓,立馬付了銀子,轉身離開了雜貨鋪。
百里飛走后不久,雜貨鋪又來了一個人,來人的臉隱藏在斗笠下,看不真切,但辨其身形,應當是個女子。
女子并未買東西,見到雜貨鋪掌柜的,也只說了一句話:“東西賣給他了?”
雜貨鋪掌柜卻仿佛是換了個人,霎時間挺直了腰板,可話卻是少了許多:“賣給他了?!?p> “那就好,這幾日注意一下,城里的人多了起來,別暴露了。”
“是,不過屬下有一事不明,為何不將香也做上手腳一并賣與那人?!?p> “手腳做太多,就容易被人看出端倪,再說了,若是現在就收網,那就打不到多少魚了?!迸誘f完便離開了,雜貨鋪掌柜的也恢復了駝背的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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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飛從雜貨鋪出來,見天色已是不早,便準備先回客棧,香這種東西不比黑墨,哪個尋常人家沒有幾根,真要找,豈不是輕輕松松。
趕到客棧時,已是酉時上下了,百里飛的肚子也開始奏起了曲子,咕咕咕叫個不停,當下立馬上樓,敲響了皇甫端的門。
剛敲幾聲,門就開了,皇甫端經過一個下午的休養,臉色已是好了許多,看其腿腳,似乎也是利落了不少。
皇甫端把百里飛請進門,給他倒了杯水,趁著百里飛喝水的功夫,皇甫端顧自己說開了:“我背上的傷已經恢復了很多,手腳也不再有麻木感,只是這內力的問題,不知道為什么,我能感覺到它在恢復,卻是完全提不起來。”
百里飛“咕咚咕咚”喝完水,伸手擦了一把嘴巴,安慰道:“別急,過幾日應當會好一點,一般來說,藥性越強,持續時間就會越短,三天后你再看看,說不定就能用內力了?!?p> “也只能如此了?!被矢Χ絲嘈σ宦?,給自己也倒了一杯水,邊喝邊看向皇甫端,“你今日結果如何?”
百里飛正準備說,見皇甫端提前問了,嘴巴便如同除夕夜的爆竹,噼里啪啦的根本停不下來,皇甫端聽完,最終提煉出了八個字:黑布告罄,腳趾被割。
皇甫端摸著自己的下巴,半是思考,半是肯定地說道:“其實這也未嘗不是件好事,你看,黑布雖然沒了,可我們此前就有一套夜行衣,腳趾被割了,可是我們已經知曉了具體的圖案和具體的位置。因此對于我們來說,并沒有什么區別,相反倒是能夠攔住不少想要混水摸魚的人?!閉f完,轉身從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了三炷香,“香我已經問客棧的小二討要了幾根,進回風樓的條件都已經準備妥當了,今晚便可準時行動。”
百里飛一看,可不是嘛,看來今晚不動是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