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百里飛只說了短短兩字,卻也是能夠看出他的決心。
皇甫端點了點頭,半是贊賞,半是欣慰,可誰知道,二人正準備上前,洞里卻是傳來了一個聲音。
“時辰已到。”喊話之人并未現身,只從洞里扔下了一疊紙,扔的時候還用了幾分巧勁,一時間漫天都是飛舞的紙,仿佛一只只白色的蝴蝶。
百里飛還在疑惑眼前這番景象究竟是在搞什么名堂,卻只見得身前的二十來個黑衣人,瞬間都動了起來,猶如餓虎撲食,“刷刷刷”的聲音此起彼伏,各自施展身法跳起來搶奪,一時間可謂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仔細望去,有幾人的身法竟是不俗,也算是個江湖好手。
有些人瞄了眼紙上的內容,一扔,繼續去搶下一張,有些人搶到了,則直接揣入懷中。場面一度非常混亂,二人夾雜其間,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半盞茶的功夫,這個地方才算是徹底安靜了下來,原先那些人,走得也是差不多了,此時只剩下三四個人,應當是未搶到好的,此刻正從地上撿起被其他人扔下的紙,在那里做著艱難的選擇。
白硯秋撿起一張飄落在身旁的,掃了一眼,便將其塞給了百里飛。百里飛細細看了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卻是大驚失色。
只見紙上赫然寫著幾行字:陳雨,杭州城府衙捕頭,任務等級,三級。
百里飛將目光轉向了白硯秋,白硯秋點了點頭,卻并未明說,但百里飛知道,二人心中所想的,應當是一致的。
陳雨的身手,百里飛見過,若是只能算三級的話,那吳王府的白玉扇骨,卻是由原先的三級,升到了五級,這其中的差距,一看便知。
看來這回風樓,在江湖上做的事情,還真是不少。
百里飛將紙疊好,揣入懷中,準備出去后知會陳雨一聲,那陳雨雖說有時是個死腦筋,但人卻還不錯。
此時一樓只剩下了百里飛二人,其余的黑衣人盡皆離開,地上也沒再留下別的紙,應當是被最后幾人全撿走了。
百里飛伸了伸懶腰,此時人走光了,自是不用再刻意小心,不過白硯秋卻是抬起頭,望向頭頂的黑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兄,你說這回風樓,到底準備干什么,它這樣一攪和,到時候只怕更亂了。”百里飛有些看不懂,這回風樓竟然敢把手伸向朝廷的捕頭,就不怕一不小心,最后自取滅亡。
白硯秋也不知曉,自然回答不了百里飛的問題,可心里隱隱覺得哪里不對勁,卻說不出究竟是哪里。
“也許是為了混水摸魚吧,江湖越亂,圖財便越容易,萬事萬物盡皆如此。”白硯秋只能是按心中所想給了百里飛一個模糊的答案,可這話說出來,自己都是不太相信。
但不相信歸不相信,白硯秋還是知道他們此行的目的具體是什么,當下便對百里飛說道:“百里兄,我看我們還是先登樓再說,我先上去探探路,若是有什么事,到時再喊你一同上樓。”百里飛嘴上應了一聲行,心里卻在想著,若是連白硯秋都應付不了,那自己上去怕是只能添亂了。
白硯秋提醒完百里飛,腳下一發力,便猶如飛燕離巢,筆直地往上沖去。沖到半空,眼看著后力不濟,快要落下來了,白硯秋的手卻已是穩穩地拉住了從洞里垂下來的繩子。
白硯秋手上一用力,頓時整個人便再次向上飛去,最后,消失在了洞口。
百里飛在底下眼見得白硯秋消失,卻久久沒有傳來什么聲響,心里也是有些著急,生怕發生什么意外,當下只能是一狠心,一跺腳,使出了自己的絕學,白鶴戲云,頓時,百里飛便如同飛向天空的白鶴,輕輕松松地抓住了繩子,再一用力,人便已經站在了二層的地面上。
二層很黑,黑得仿佛能夠吞下百里飛整個人,百里飛只能依靠著從腳下洞里透出來的光,勉強看清周身一丈的距離。
忽然間,只聽得一聲劍吟,百里飛還未反應過來,就已是被逼的動不了身。
“呵呵,很久沒有人敢直接闖樓了。”伴隨著這句話而來的,是一把劍,劍尖直接是抵在了百里飛的咽喉處。
百里飛一動也不敢動,周身上下已是冷汗連連,卻還是壯著膽子問道:“閣下此舉是何意思?”
來人全身隱藏在黑暗之中,看不清具體的樣貌,不過聲音卻是極具有穿透力:“沒有什么意思,下馬威而已,只是想要勸你一句,趁早回頭,若是一意孤行,只怕到時候性命不保,再想反悔就來不及了。”
百里飛好歹也是闖了幾年江湖的人了,雖說與白硯秋一比,只能算是個江湖小白,可哪能被眼前這藏頭露尾的人給嚇住,到時候若是個只會耍幾式劍招,卻酷愛裝高手的江湖菜鳥,傳出去只怕讓人笑掉大牙。
當然這只是百里飛的一廂情愿,就憑來人出手時無聲無息,百里飛就不是其對手,可百里飛眼下只能是這樣安慰自己,不然只怕到時候禁不住壓力,真的放棄了闖樓。
百里飛極力使自己靜下心來,以一種將生死置之度外的語氣說道:“性命不保嗎?若是無性命之憂,我倒還不稀來此,有話直說,到底要如何才能闖樓。”
“看來閣下是鐵了心要從此過了,很好,一刻鐘以內,你若是能夠抵擋住我的劍,你便算是過了這關。”那人也是直接,并未說什么廢話,將具體闖樓的要求詳細說了出來。
“那現在這樣算什么?”百里飛苦笑一聲,低頭看了看自己咽喉旁的劍,此時借著腳下的光,勉強能夠看清劍尖,只不過劍的那一頭,卻是完全處于黑暗之中。
那人聽完百里飛的話,收起了劍,徹底遁入了黑暗,黑暗里傳來了一句話:“我只有這一把劍,至于你用什么,我都不會去管。”
百里飛暗道一聲卑鄙,自己現在兩手空空,到哪里去找別的。可心知如此,卻沒有辦法,試煉,也從現在真正開始。
四周仍舊是一片黑暗,腐蝕著百里飛的眼睛,百里飛適應了好一會,卻還是無法看清黑暗里到底有什么東西。自己也不敢亂動,生怕有什么陷阱,到時候可就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了。
百里飛一直不明白,方才那人,究竟是靠什么,在黑暗里能夠進退自如,莫非那人是貓,能夠看清黑暗中的各類物體。百里飛不知道,現在也不是探究這件事的時候,他現在要做的,是抵擋那人的進攻。
可是劍卻遲遲沒有來。
黑暗其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未知,比如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出手的人,什么時候會刺來的劍。恐懼也并不會傷人,能夠傷人的,從來只能是人自己。
百里飛不敢動,甚至不太敢呼吸,因為他四周是黑暗,是未知,而他心里,充滿了恐懼。他知道,這一次自己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失敗的結果,便是死,無論是死在方才那人的手中,還是死于吳王強喂的毒藥上。
百里飛人身子沒有移動,但手卻是將腰間的扇子解了下來,這扇子自從與那日被喚作朱雀的女子打斗過后,便一直未換,也未去修理,此時仍是破破爛爛,不過破雖破,總比手無寸鐵要強上不少。
黑暗里一直靜悄悄,也不知時間究竟過去了多久,一刻鐘的功夫,此時竟是極其難熬,那人不出手,百里飛也不能主動進攻。
百里飛和那人此時在做的,仿佛是一個比耐心的游戲,看誰的耐心更好,誰便是能夠成為最終的勝利者。時間越往后拖,百里飛便越是緊張,捏著扇子的右手盡是汗水,甚至于在微微顫抖,百里飛用左手狠狠捏了一把,才徹底平靜下來。
可是此時,劍吟聲出現了。
如毒蛇吐信,似餓狼捕食,總是要在獵物失去戒備心后,才會露出獠牙。
最佳的捕食者,總是一擊斃命。
百里飛看不到劍光,也看不到人,只能是憑借聲音,判斷劍來的方向。
劍來自身后,百里飛此時轉身再拿手中的扇子去抵擋已是來不及了,當下身子往下一蹲,施展了一記掃堂腿。
百里飛只能是賭,賭那人是跑過來而不是飛過來。自己剛上來時只聽見了劍吟聲,卻沒有聽見腳步聲,可見那人的腳上應當是墊了什么東西,以至于在黑暗中行走,聽不見具體的方位。
百里飛賭對了,只不過掃堂腿被躲了過去,劍也擦著百里飛的頭發掠了過去。
那人一擊不中,立即退后,百里飛轉過身,又不知道那人究竟去了哪里。
百里飛忍不住要罵人了,二人之間的情況已經很明顯了,可那人卻還像是身處劣勢,藏匿于黑暗之中,準備一擊殺敵。
此時百里飛徹底成為了待宰的羔羊,那人已是磨了第一次刀,只不過不是很鋒利,此時又回去重新磨。磨刀對于屠夫來說是很平常的事,可對羊來說,卻是生死攸關的大事。
終于,第二次磨刀也完成了,既然磨完刀,接下來的事,便是試刀。
這一次,劍吟聲來自左側。
百里飛的左手什么都沒拿,想要徒手抵擋來勢洶洶的快劍,只能是個笑話,百里飛便只能躲,等到實在避無可避,再用右手上的扇子去抵擋,不過按扇子的破損程度來看,估計只能擋兩三個照面。
百里飛身子向后一仰,劍從眼前略過,此時劍身反射一樓的光線,在這黑暗中,反倒有些晃眼。
等等,劍身反光,反一樓的光。
百里飛終于明白了,自己為何一直處于被動,自己看不見那人,那人卻能看見自己。自己從一樓跳上來后,就不曾動彈,此時腳下的光照過來,在這沒有燈的二樓,恐怕無異于白日里穿著夜行衣。
自己可真是愚蠢至極,生怕黑暗里有陷阱,殊不知自己所在的地方,才是真正的陷阱。
電光火石之間,百里飛已是想明白了,當下右手的扇子將劍尖一撥,自己則是借力,向著黑暗中退去。
此時,黑暗里,便是多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