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座位很快滿了，售票員利落地拿出八九條小凳放在中間的過道上，繼續一路上肆無忌憚的裝人。

　　喬琳坐在倒數第二排靠窗的位置，明晃晃的太陽透過大大敞開的玻璃窗打進來，照得人眼睛完全無法睜開。

　　車廂里熱浪攜裹著各種汗味兒，跟著坐在喬琳前方的老婆婆終于忍不住開始干嘔，好像傳染一樣，一個接一個的開始問著售票員要袋子。

　　李澤安看著喬琳極力忍耐的樣子，從包里拿出在車站買的本地柑橘，把皮剝開一層，遞給她，“放在鼻下聞。后悔來了吧？”

　　“沒有。”

　　喬琳否認。

　　“以后還陪我一起嗎？”

　　“當然了。”

　　回答毫無猶豫。

　　李澤安笑了。

　　“那……那個小伙子，你橘子能給我一個不？”

　　坐在過道正好在李澤安左手邊的中年女人問他，手不好意思地搓著背篼上的麻繩，背篼里穿著肚兜的男娃娃盯著喬琳手里的柑橘口水直流。

　　李澤安從包里找出最大的一個，伸手遞給女人，后者訕訕地接過，三兩下剝好塞進男娃娃手中，看他吃得高興，眼里流露出一抹屬于媽媽的溫柔。

　　“小伙子，我……我給你錢。”

　　“不用。”

　　“要給錢的，不能白吃。”

　　“真的不用。”

　　李澤安拒絕的態度很堅定，女人無法，趕緊教著孩子說“謝謝哥哥”。

　　“小伙子，你們看起來不像本地人啊，是來走親戚嗎？”

　　“我媽媽老家是雅明的。”

　　“哦，”女人點點頭表示知道了，自顧自地說，“我這次是去霧城二醫院看病人的，我家那口子的好兄弟得病啦，說是啥食道癌，眼看著人一天天瘦得皮包骨的，他老婆直接不露面了，還好他人老實厚道，有幾個朋友撐著。唉！我家那口子說隨便怎樣也不能看著譚強因為沒錢治等死！這不，讓我帶二娃送錢去哩！”

　　“譚強？”李澤安遲疑地復述著，聲音艱澀地確認道，“阿姨，請問是住在明升村八組的譚強嗎？”

　　畢竟同名同姓的人很多。

　　“啊呀，是的是的，你認識他啊？”女人狐疑的目光在李澤安臉上掃來掃去，一拍大腿，神神秘秘地湊上去：“你是譚強那個被收養的外甥？”

　　李澤安回答“是”。

　　“別說，你倆真掛相。他和我家那口子喝酒喝醉了經常念叨你呢，說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你。不過小伙子，你莫恨你舅舅，他那婆娘一般人惹不起。唉，你……你有空去看看他吧，他也……也是個可憐人。”

　　男娃娃突然哭起來，女人注意力立馬轉移到了孩子身上。

　　喬琳隱約聽明白了怎么回事，別過臉看著李澤安，他的兩只手蜷曲著放在膝蓋上，有些微的顫抖，可見女人的話對他觸動極大。她輕輕拍著他的手背，示意他慢慢放松。

　　“我可以去看看他嗎？”

　　“當然可以，那是阿姨的親哥哥，你的親舅舅呢。我記得你給我說過，他是唯一對你表達過善意的親人。”

　　“嗯，那我們到站就去好不好？”

　　李澤安低頭看著她的手，小小的一只卻帶來寬慰人心的巨大能量，緊接著，聽到她溫柔地應了一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