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羅姐聊了差不多半個小時,給孟瑤指導家庭作業的時間就不夠了,羅姐一再強調學習不在乎這一時半刻,讓允菲還是跟往常一樣9點下課離開。但極度的貧窮讓允菲不舍得扣掉課時費,又不好意思占羅姐一家人便宜,堅持把課程時間延長到9點半才結束。
比平時晚半個小時離開,允菲下樓后差點沒趕上末班車,追著公交車跑了十來米,幾乎開著空車的司機師傅,透過后視鏡看見有人在追車,這才停下來讓允菲上車。
允菲從前門上車,司機是個四十多歲的大姐,見允菲上了車便關了車門,等允菲從包里摸出幾枚硬幣往投幣箱里扔的時候,大姐忍不住開始念叨:“小姑娘,你要坐公交車,怎么早點在公交站臺這邊等?馬路上追著車跑多危險啊?”
被大姐說教,允菲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苦笑著解釋:“我知道這樣不太好,可是我今天晚上有點事耽誤了一半個小時,我平時來這兒坐車,都是九點十幾分就在這兒等著的。”
已經快晚上十點了,公交車上沒什么人,允菲隨便找了個座位坐下,司機大姐已經開始認認真真開車了,不再跟允菲說話。允菲把背包緊緊抱在胸前,然后靠著玻璃車窗發呆。
沒想到竟然會在公交車上睡著。猛然一個激靈驚醒過來,還是因為手機鈴聲不斷響起。
被驚醒的允菲皺了皺眉,從外套口袋里摸出手機,瞇著眼睛看了看屏幕,發現電話是芷卉給自己打來的,她也沒多想就直接按了接聽。
“允菲,你在哪里?現在都已經這么晚了,為什么你還沒回來?”
幾乎在電話被接通的下一瞬,芷卉焦急不安的嗓音就立馬透過手機傳到允菲耳朵里。
剛被驚醒的允菲腦子還有點兒犯迷糊,不明白她的聽起來為什么那么急,她靠在椅子上想了會兒,在芷卉又語氣焦灼地追問了幾聲之后才想起來告訴她:“哦,我今天晚上有事找孟瑤媽媽聊了半個多小時,所以到家的時間就晚了。我差不多十點十幾分到家吧。”
十點十幾分到家?芷卉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看了看手機左上角顯示的時間,又抬頭看了看掛在墻上的石英鐘此刻的指針方向,然后哭喪著臉道:“可是現在已經十一點多了。”
“十一……”怎么會是十一點多呢?
允菲有點兒懵圈了,她把手機從自己耳邊拿開,看了看上面的時間,直接呆住了。
她就比平時晚了半個小時上車,按理說十點十幾分就能到,可她怎么十一點多了還在公交車上坐著?
難道她又不小心坐過站了?
心里有不好的預感,她趕緊抬頭看向前面的司機,準備問她現在是哪一站。結果下一秒就聽見公交車上報站的喇叭聲,突然毫無感情地飄蕩在深夜的車廂內:“各位乘客,本車終點站青塘新村公交場站到了,請您帶好隨身物品,依次從后門下車,感謝您本次的乘坐,歡迎下次乘車!”
允菲:“……”
所以她今天這公交車不但又坐過站了,還直接一口氣坐到了終點公交場站!
電話彼端,透過手機清晰地聽見廣播內容的芷卉也呆住了。
她盤著腿坐在客廳沙發上,呵笑幾聲后吐槽:“謝允菲你可真夠厲害的,回家才十幾站的公交車,你竟然一口氣坐了三十幾站路。”
“我……”允菲有些尷尬地訕笑幾聲。
她也不想一口氣坐到終點站啊,這不是不小心犯困在車上睡著了嘛。
“姑娘,該下車啦。”司機大姐見允菲還在位置上坐著不動,只好大聲提醒,“車已經開到終點公交場站啦,我這一趟是末班車,要停運了喲。”
“不好意思啊,我在接電話。”允菲連連道歉,然后趕緊站起來,從公交車后門下去。
一下車就迎來一陣涼風,允菲在夜色中哆嗦了下身體,然后趕緊一路小跑,竄到距離停車點不遠的崗亭邊,借由公交場站門口崗亭邊上的一個拐角遮擋冷風。
“……先不跟你說了,我還得想想怎么回去呢。”允菲簡直欲哭無淚。
“還能怎么回?”芷卉想都不想就無語道,“這會兒都要十一點了,公交車這個點基本上都停運了,從青塘新村到帝景豪庭小區,地鐵也不能直達,你現在只能打車回來呀。”
她能說她舍不得花錢打車嘛?深夜在A市打車二十幾公里,差不多要百來塊錢,這些錢夠她買好多饅頭的。
芷卉仿佛猜中她的心思:“你是不是又舍不得花錢打車?”
“我……”允菲很糾結地想解釋點什么,可是已經很了解她的芷卉,根本不給她繼續啰嗦的機會,“算了吧,你要是實在不舍得花這筆冤枉錢打車,我看看能不能找人過去接你。”
允菲出言婉拒:“還是不要了吧。都已經這么晚了,人家說不定都上床睡覺了。”
“自己打車,你舍不得花錢,找人接你回來,你又覺得打擾別人不好,那你倒是說說你打算怎么辦?”相識至今已經有一段時間了,芷卉自認為已經很了解允菲別扭的性子,也理解資金有限的她試圖節約的心理,但有時候還是難免覺得氣惱,對深夜未歸的她深表擔憂的時候不免帶上了一些火氣,有些氣急敗壞地質問允菲,然后沒好氣地隨口一問,“總不能直接在公交場站的院子里找個角落窩一宿吧?”
“我……”呃,她還真想過能不能在公交場站找個可以避風的角落窩一宿!
允菲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可芷卉卻突然福臨心至地想到了什么,語氣非常不可思議地在電話里問:“不是吧,謝允菲你難不成還真這樣想過?”
“……哪有?”允菲下意識反駁,“我怎么可能這樣為難自己?”
“謝允菲,我跟你說,你最好不要有這種可怕的想法。”芷卉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跟她說。
早上看天氣預報,說今天開始會大幅度降溫,凌晨最低溫會逼近0攝氏度,這次降溫的寒潮會帶來至少4-5級的西北風,局部地區最大風力甚至可達7-8級,這種連電臺都會發布防寒預警的鬼天氣,竟然還想著大晚上在外面窩一宿?這是不打算要自己的命了嗎?
想起第一次見到允菲那天,這姑娘因為吹冷風發燒昏迷被被送進醫院,之后一連幾天反反復復發燒的情形,芷卉就忍不住有些心有余悸。
那一個多星期,滿腹擔憂的她除了上班,還要早中晚跑醫院,簡直快要被折騰慘了。
以森后來苦笑著跟她說,謝允菲是那種特別倒霉催的體質,別人發燒感冒通常三五天就好得差不多了,到了她就發燒咳嗽流鼻涕一直反反復復,沒病上個把星期就別想好,有時候還可能纏纏綿綿持續十天半個月。
芷卉可不想再犧牲自己那已經被折騰得沒剩下幾天的寶貝年假,跑到醫院去照顧反反復復發高燒的人了。
所以芷卉態度非常非常強硬地在電話里跟允菲說:“謝允菲,你給我老老實實在公交場站找個擋風的角落等著,我找人過去接你。”
3月份的A市還是很冷,尤其是這大半夜,冷嗖嗖地夜風裹挾著一股深夜的涼意,一陣一陣地吹拂而過,即便穿了厚厚的外套也還是抵擋不住這沁入骨髓的冷,裹在好幾層衣服里面的身體,時不時就在夜風的侵襲下難以自控地哆嗦幾下。
戴著帽子的允菲,一邊接電話一邊努力環抱住自己,暗暗在心里咒罵這該死的鬼天氣。
“謝允菲,我說的你聽見了沒有?”特意跑到陽臺上推開窗感受了一下從室外撲面而來的猶如風刀刮在臉上的冷風,芷卉想讓人把謝允菲接回來的決心就更堅定了。
“嗯,聽到了。”允菲在又一陣如刀子刮臉的冷風侵襲下選擇了妥協。
半夜大老遠開車到青塘新村公交場站接人的,正是芷卉那位冤種男朋友鐘井原同學。
其實芷卉更傾向于直接給以森打電話,讓他自己開車來青塘新村接允菲回家。
但允菲不樂意,她態度非常堅決地在電話里告訴芷卉:“你千萬別讓他過來,我說過不想再見到他,他自己當年也說過讓我滾。芷卉,如果你真的讓他開車過來,當我看見他出現的時候就會直接在黑夜里跑開,讓你們從此以后再也沒辦法找到我。”
“你不要懷疑我的決心。”允菲聲音沉重,“我當年跟他徹底決裂了之后,說好不見面就整整五年不見,我記得我告訴過你,我們兩家相距幾十米,每年大年初一早上都要相互串門拜年,我五年不去他家,他大清早來我家拜年,我在樓上其實能聽見他說話的聲音,可我就是窩在房間里,把房門和窗戶都鎖緊,還特意拉上窗簾,打定主意不見他。”
“可是,你前段時間出院的時候,不也是他過來接你的?你當時雖然不高興,但不也照常跟我們一起回去了嘛?”芷卉很不解地問她。
允菲無奈道:“因為我不知道你讓他過來接我。我當時又不想浪費你特意請假帶我回住所的心意。而我當時沒直接跑開,是因為我當時沒有任何身份證件,到哪里都舉步維艱。”
芷卉聽懂她的潛臺詞了——
她現在出門在外既有身份證證明身份,也有手機可以聯系需要聯系的人,所以可以自己找個地方躲起來,就不必再被迫屈從于他們的任何安排。
芷卉無可奈何,只好屈從于允菲過于強硬的態度,大半夜把自己的男朋友吵醒,讓他深夜出門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