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不管不顧，“我就是不想干，我還是個(gè)孩子，我要跟其他小朋友一起耍，要干你自己干，哼！”

　　看著包谷一個(gè)一個(gè)滾下坡去，雪梅再也止不住心里的怒火，伸出手一巴掌給雪花扇過去。

　　可是，手剛要到雪花臉上的時(shí)候，雪梅收住了。

　　雪梅將雪花的臉捧在手心，“妹妹，我們真的沒有活路了，你能不能醒醒？”

　　雪花還是一樣倔強(qiáng)，“你要打就打把，二孃說了，挨打痛一時(shí)，干活苦一世。我不干，要打你就打，我不怕疼！”

　　雪花說這話的樣子，像極了當(dāng)年倔強(qiáng)堅(jiān)持要退婚的英子。

　　“你的臉還沒姐姐巴掌大，姐姐怎么舍得打你！”雪梅心想無論如何也不能變成媽媽英子那樣兇神惡煞的女子，打人一時(shí)爽，一巴掌打下去，自己就再也回不了頭了，如果長大就是變成自己最討厭最恨的人的樣子，那還不如現(xiàn)(xiàn)在餓死了算了。

　　“我就知道姐姐最好了！”雪花扔下夾背簍就跑了。

　　雪梅想到了五六歲的自己，那時(shí)候多么狠逼著自己干活的媽媽英子，那時(shí)候多么渴望自己能跟別的小孩一起玩躲貓貓，雪梅心想自己的童年已經(jīng)(jīng)毀了，還不如成全妹妹，讓妹妹有一個(gè)快樂幸福的童年，有完整的人生。雪梅一邊嘆氣，一邊拾掇山坡上的包谷。

　　收拾好后，雪梅背著大半背簍包谷，手里還提著雪花扔下的夾背簍。

　　因?yàn)檫^于沉重，雪梅走得很吃力，再加上山路崎嶇，雪梅小心翼翼地向著家走去。

　　繩子勒得雪梅肩膀疼，雪梅就用臀部把背簍底部托著來減輕肩膀的壓力，雪梅走著走著，一不小心踉蹌了一下，雪梅清晰聽到臀部骨頭傳來咔嚓的聲音。腰疼得厲害，雪梅就放下背簍休息一下，背心全是汗水，一個(gè)早上，濕了又干，干了又濕，來來回回不知道多少次了。

　　放下的背簍怎么也駝不起來了，雪梅絕望的哭了，“要是我是個(gè)男孩子就好了，要是爸爸在就好了，要是奶奶腰沒閃就好了，要是媽媽沒回來就好了，要是叔叔在就好了……，嗚嗚嗚嗚，誰來幫幫我，誰來救救我！”

　　太陽越來越大，山上已經(jīng)(jīng)沒有干活的人了，雪梅看到不遠(yuǎn)處有個(gè)水溝，“曾經(jīng)(jīng)在那里唐爺爺救過自己，現(xiàn)(xiàn)在唐爺爺也沒有了～”雪梅越想越傷心。

　　等了許久也沒有出現(xiàn)(xiàn)奇跡，雪梅知道一切還是只能靠自己，“爺爺說了，靠人不如靠己，我一定可以的！”

　　雪梅找了一根干樹枝，借著樹枝的力量，雪梅終于又重新站起來了。

　　雪梅背著背簍，一手拿夾背簍，一握樹枝，終于啟程了，好不容易到了池塘邊，雪梅把背簍輕輕放在石頭上打算稍作休息。

　　“雪花，這邊還有一溜沒有掰完，掰干凈了，二娘給你拿貓屎糖吃。”

　　“要得，二娘，我把這夾背，背回去就來。”

　　雪梅心想一定是自己聽錯(cuò)了，然后，起身望了望，從池塘對(duì)面樹后面出來一個(gè)背著夾背簍的人，不是雪花又是誰。

　　剛剛那個(gè)裝可憐，嫌熱，嫌累，什么都不干的妹妹，現(xiàn)(xiàn)在在別人家又是掰包谷，又是背包谷的，簡(jiǎn)直判若兩人。

　　“雪花！”雪梅憤怒吶喊，絕望，失望，傷心，憤怒，難以抑制的失落，雪梅再也控制不住，大聲哭了起來。

　　雪花聽見姐姐絕望的嘶吼，嚇得屁滾尿流。

　　雪梅不顧一切飛奔過去，一把推倒雪花，把夾背簍搶過來，“你不是背不動(dòng)嗎？這滿滿一簍是什么？你不是怕熱嗎？你不是怕蟲嗎？啊？你個(gè)叛徒！”

　　“啪！”難以置信的雪梅終于還是給了雪花一巴掌。

　　雪梅心里很難過，后怕，但還有一種原始的興奮感，雪梅突然意識(shí)到長久以來母親的家暴，并不是為了教育，施暴就像海洛因一樣，會(huì)讓人著迷。被害者沒有反抗能力，就像穩(wěn)(wěn)操勝券的打斗，再加上這種行為可以用教育做掩護(hù)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jià)的時(shí)候，這種刺激，原始，充滿野性的感覺會(huì)讓施暴者不斷施暴。雪梅終于體會(huì)到母親長期以來的感覺了。原來，家暴如此可怕！雪梅對(duì)自己說:“無論如何，我要控制自己，絕不能變成母親那樣的人！如果以后再動(dòng)手打妹妹，哪只手打的就把哪只手宰了！”

　　“你跟媽媽還不是一樣，就知道打我！”雪花也不甘示弱，憤怒大喊。

　　“為什么？為什么？自己家里的活不干，跑別人家干？啊？你說！”雪梅抓住雪花拼命的搖。

　　這時(shí)，王二狗的媳婦李淑英出來了。

　　李淑英一臉得意笑著說:“哎呀，雪梅，莫打你妹妹，都是我，我喊她幫我干活，給她糖吃，喊她在我們家吃飯。雪梅，你也來幫二娘干，二娘中午炒回鍋肉，半肥半瘦，好吃得狠。”

　　“為了點(diǎn)吃的，家都不要了！”雪梅氣得心臟都有裂開了。

　　“跟我回去！”

　　雪梅拉著雪花走了，雪梅氣不過，“你不是挺能干嗎？我也給你裝滿！”

　　“你是個(gè)壞姐姐！”

　　“你是好妹妹，吃里扒外的好妹妹。”

　　“在家里飯都吃不飽，我給你背回去我就去二娘家。”

　　“你說什么？好，以后不要回家了，我們養(yǎng)(yǎng)不起你，你滾！”

　　“姐姐，我只是說今天。”

　　“今天，沒有這些包谷，我們也就活今天了，你去，看看她們給你吃幾天？”

　　兩姐妹回到家的時(shí)候，媽媽英子正抱著兒子在逗，看見，雪梅雪花回來，臉上的笑容立馬飛了。

　　“掰個(gè)包谷去了這么久，這都中午了，打算餓死我嗎？”

　　“死就死吧，反正活著也沒有勁。”雪梅氣憤地說。

　　英子沒有想到一向逆來順受的雪梅竟然敢懟她。

　　“雪花，你姐姐怎么了？”

　　雪花擦了擦眼淚，不敢說話。

　　“你教的吃里扒外的好女兒，自家的包谷不收，跑去別人家?guī)兔Α！?p>　　“二娘給我糖吃。”雪花辯解道。

　　英子二話沒說就給了雪花一巴掌，雪花哇哇就哭了。

　　“你們都不喜歡我，都打我！”

　　說著雪花想往外跑，結(jié)(jié)果被英子一把抓住，又暴打了一頓。

　　“你媽我坐月子你都不讓我省心，啊，還幫別人家干，啊？我喊你干點(diǎn)活，你一天到晚偷奸耍滑。啊！現(xiàn)(xiàn)在家里一顆米都沒有了，包谷不收回來，你想餓死我跟你弟弟嗎？不爭(zhēng)氣的東西，真是比你姐姐差遠(yuǎn)了。”

　　雪花真是不怕疼，英子一邊打，她一邊往門口拽，終于，還是成功跑了。

　　英子轉(zhuǎn)(zhuǎn)過來對(duì)躺在床上的雪梅說:“孩子要用哄的，你給點(diǎn)小東小西就把她收買了。”

　　“我也是個(gè)孩子，我才九歲，我自己有吃的嗎？我有錢嗎？你開什么玩笑，還不都是你，窮成什么鬼樣，生了又生！不是說計(jì)劃生育，只生一個(gè)嗎？你生這么多，自己養(yǎng)(yǎng)啊，干嘛叫我?guī)湍悖疫€沒長大呢！”雪梅把所有委屈都道了出來，“你不是喜歡打我出氣嗎？今天你就打死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反正你也不是我親媽，打死我你也不會(huì)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