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司徒卉沒那么快離開江湖客棧。

　　倆人裹好傷，李醒十八里相送，磨磨蹭蹭，親送到碼頭，還依依不舍。

　　“其實你但要對我有點憐惜之情，我都贏不了。”

　　話都是李醒在說的，司徒卉根本不理他。

　　聽到這句，司徒卉才眉頭微動，一直盯著人使勁瞅的李醒知道終于敲開了點兒門。

　　“中原人狡猾，不可信，你要小心?！?p>　　終于有點表情了。李醒大喜。

　　“你總以為輸贏比的是武功高低，可知中原歷經戰亂，雖有孫子兵法更有合縱連橫之術，決定勝負，往往不是武功，是心理戰?！?p>　　李醒知道自己打不過司徒卉，再給他幾年功夫勤學苦練，或者當年十三四歲后沒有放任自流，他或許還有幾分機會。

　　但現在是要他在五天內勝過司徒卉，即使有業內一流高手韓齊親身指導，一對一定制獨家訓練方案，在那么短的時間內，人能提升的空間還是有限的。

　　就像大少和司徒卉動手前，沒人幻想大少能贏。他上陣，也是一樣。

　　所以他只能打心理戰。

　　安排大少跟司徒卉戰一場，明明沒什么可打的卻來挑戰，肯定是陷阱，要是李醒看不清坑在哪兒，他一定不會往里跳。

　　他們就是賭司徒卉個性單純，驕傲自負。明知道是陷阱也敢往里踩，迷信暴力解決一切。

　　讓大少跟司徒卉先比一場，其效有三：

　　大少出戰，重點不是大少，是給韓齊機會。

　　司徒卉不會對大少手軟，韓齊才有機會借保護之名出手，出手才能知道司徒卉的功夫長處短處在哪里，做到一個“知彼”。

　　按照韓齊早前對司徒卉的粗略認識，天競門的功夫以攻為守，利用強化到極致的身體素質，用完全放棄防守的極端方式，達到速攻目的。

　　這樣的功夫不適合長期作戰，高速消耗，人體再磨練也有極限；完全放棄防守，破綻多，一旦對手在第一輪速攻下挺住了，就很容易被人反攻。

　　所以韓齊只給大少設計了一招“抱天守中”，平劍訣不僅符合大少的性格，從對策上來講，全面防守，天然克制司徒卉的速攻手段。

　　大少用一招“抱天守中”逼退她半步，讓她對南宮劍法有所忌憚，等李醒出戰的時候，她便不會再給李醒留絲毫余地。

　　她要是好奇李醒的功夫，讓他幾招，看看他能有多大本事，就壞了。

　　本事真的不多，不能看。

　　最后是讓司徒卉了解，她完全不是韓齊的對手。

　　讓她明白只要韓齊出手，她就再沒機會了。這樣才能逼司徒卉也想一招致敵。

　　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李醒用的其實不能算是南宮派的仄劍訣，只得其形，本質上是天競門的技戰術——舍棄防守，直接突入。

　　李醒讓拿出南宮派的劍，也是一種心理暗示。

　　其實用誰的劍都行，但他專門要從大少手上接過劍，這都是煙霧，是表演、暗示、催眠，讓司徒卉以為他會用出南宮派的功夫。

　　兵者，詭道也。

　　換個別的人，別的狀況，都不好用。

　　韓齊給李醒設計的，沒比大少多，也就只有一招而已。五天獨練一招，配合李醒的根基和悟性，才有可能戰勝比自己多十年功力和磨練的人。

　　兩個人同樣都不防守，一樣快，最后比的就是長短。

　　峨眉刺沒有劍長。

　　只是司徒卉比李醒戰意更強，下手更狠，所以他們其實是“兩敗俱傷”，還傷在了同一個地方。

　　左乳下肋骨上。又是期門穴。不過司徒卉原本瞄的是李醒的心臟。

　　這點傷對司徒卉不算什么。對身體不算致命一擊，對精神的打擊更強。

　　強者易折。多半都是因為輕敵。

　　“你留下那些好吃的好玩的，我都給你存好。等你找到落腳的地方，再派人來取，絕少不了你的?！?p>　　一想起她用南宮派的銀子收來的寶貝，司徒卉再不能不動容，剛才完全沒這個心思，現在想想才有點后悔。難得李醒替她想著。

　　“你現在討我喜歡也沒用！”終于開口了。

　　“你若不想殺我，我就贏不了你了。這是給你的賠禮，謝謝你想殺我?！?p>　　李醒做個鬼臉。博得美人一笑。

　　“呸，真是個怪人?！?p>　　怪嗎？撩妹不成功，還得把妹子趕走，不是怪，是失敗。

　　關鍵趕走妹子的手段，還是陷害自己。太慘了。

　　沒有司徒卉的殺意，他就贏不了這一招。他不怪司徒卉想殺他，還要謝謝人家。要怪只能怪自己本事太差。

　　想殺我也是一種在意。屌絲都是這樣安慰自己的。有一笑足慰平生。

　　“你去哪兒？”

　　李醒把司徒卉送上船，一個站岸上一個在船上，萍水相逢就此一別，不知道何年何月還能相見。

　　“去找我師兄，他在江上討生活?！?p>　　李醒奇怪：“你不是棄徒嗎？”

　　司徒卉笑道，“他也是棄徒?！?p>　　輕舟入江，順流而下，轉瞬間就如一葉大小。讓李醒想起一個詞，浮生如寄。

　　司徒卉說的對，漂泊江湖的滋味不好受。還是要找一處根基落腳，希望她能如愿早點找到好婆家。

　　忽然江上傳來歌聲，聽來是西南山區的民謠，音韻古拙，聲色粗嘎，差一分便是難聽了。聽不懂唱的是什么，可偏偏襯著蕭瑟的江水，穿透氤氳的水汽，聽到李醒耳中如天韻一般，令他心蕩神馳。

　　原來她知道，知道我最喜歡她的聲音……

　　收拾起粉色遐思，還不到留戀溫柔鄉的時候。李醒轉頭回到客棧，盤點戰況：結果這一戰戰得最辛苦，費心費力，勉強贏過，盈利卻最少。

　　司徒卉留下的那些，不少值錢東西，但李醒許諾給她封存代管，不能動。算來算去，只賺了幾兩住宿銀子。

　　虧了！

　　好在總賬上還是很好看，達到江湖客棧創建以來的鼎盛繁榮。

　　南宮派送韓齊的一坨金子，贖人的三百七十兩銀子，再加上司徒卉的一錠，大少家里送的日常穿用還沒去典當，平日里的流水花用已經動不到這些本金，足以做開宗立派的根本了。

　　李醒雄心萬丈，大筆一揮，開出十幾兩銀子，找人做新匾，江湖客棧要以最光鮮的樣子重裝開業。

　　老子要讓整個江月城都知道，江湖客棧生意紅火，誰也趕不走。南宮派不行，其他人更不行。

　　李醒下決心要好好練功。

　　司徒卉不會是他要遇到的第一個比他強的對手。更不會是他將要遇到的最強對手。在江湖客棧通往比肩高推莊的路途上，只會有無數更強的對手出現。沒有硬核的競爭力怎么行！

　　李醒現在對武功于江湖的意義有了更深一層見解。

　　這是一個冷戰型江湖。

　　武功就像戰略儲備，各家的軍備競賽，很少真投入實戰，各門各派也不輕易開啟戰端，但戰略儲備的價值是威懾——

　　你必須得有，得強，不管真強假強，哪怕虛張聲勢，反正要強到讓人不敢隨便挑戰。

　　現在就看出韓齊背這個“天下第一”頭銜，對江湖的意義了。

　　他是啥，他就是行走的業內標桿啊。

　　他并不一定是“天下第一”，但他是世上唯一敢以身試法，不斷去挑戰更強，尋找能打敗自己的唯一人。

　　有他一個人去跟各家比一比，就知道誰強誰弱，其他人大可不必動手了。

　　打個比喻，他就是冷兵器時代的“核武”。

　　在和平年代，核武的意義在于擁有，而現在是江湖客棧擁有這個“核武”。

　　李醒覺得是時候搞一下“軍備競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