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談生意
“朱先生,”李醒開口道,“有一句話當問不當問,我就問問?!?p> 李醒一開口把地上跪的衍長老嚇一跳,他沒見過李醒真人,真以為站著的李清就是貨真價實的客棧掌柜,那個戳中了他們罩門打敗了南宮派趕走司徒卉,中了毒又奇跡般安然無恙得理所當然的少年人——自古英雄出少年嘛,如果不神奇一點,南宮派的失敗就更不體面了。
結(jié)(jié)果真的掌柜是藏在帳幕后憔悴猥瑣的小子,一副潑皮破落戶的氣質(zhì)(zhì)樣貌。唉,和傳聞中倒是一致了——衍長老幻想破滅。
朱先生上次來拜韓齊,和李醒打過照面,所以他知道真李醒什么德行,還算鎮(zhèn)(zhèn)定。
“朱先生為什么選擇大少這邊站呢?”
李醒就是奇怪,朱先生應該是南宮派的外姓人,能掌管銀水莊那么一大盤生意,不可說沒得掌門倚重。要真是這幾年南宮派的聲勢都靠財大氣粗來撐,那專管經(jīng)(jīng)營的朱先生才是南宮派最金貴的人。
李醒想,南宮本家人和掌門不和,無論哪一派能拉攏到朱先生支持,就多了一大半勝算。甚至以現(xiàn)(xiàn)在這個亂局,朱先生渾水摸魚,扶自己上位架空掌門搶奪實權(quán)也不是不可。那為什么朱先生還要選大少和本家這邊呢?
朱先生聽了不答反道:
“掌柜可曾猜過,到底是誰下毒害您嗎?”
嗯,果然是老奸巨猾的,不會順著你的思路談事兒,總是要開辟第二戰(zhàn)(zhàn)場,聊著聊著就把你帶坑里去了。
李醒見識過不少這樣的,可是人家的套路還是沒學來。這次也先當學生好了。
朱先生見李醒很識趣地等待他的表演,便繼續(xù)(xù)自問自答:
“外面人看下毒害掌柜的,除南宮派外不作二想,南宮派怎么也難洗脫干系。但南宮派自己人想的是,到底是誰做的?!?p> “南宮夫人自己送上門去,說不是她做的,連大少都說服不了??上胍幌?,當日夫人見本家人和掌門勢必一爭,不想大少被推到前列與父親反目,才來拜托韓爺和掌柜收留,如果有心下毒,又置大少于何地?!?p> “但現(xiàn)(xiàn)在夫人并不為自己辯解,以默認擔下這個下毒的名聲,圖什么?下毒人是誰,不是一目了然嗎?”
“這人明知下毒伎倆卑劣,只會敗壞南宮派名聲,也知哪怕他露出馬腳自會有人替他擔責,進可離間母子,退可斷大少后援,其心可誅其心可誅啊——”
朱先生說到此處,平日里理性又妥帖的髭須也抖起來,顫巍巍地接住額頭滑下來的一滴汗珠。
“掌柜問我,為何選大少這邊,我只看今日之掌柜就是明日之我,哪里還敢為虎作倀!”
李醒黯然。他不該問的。
誰下的毒重要嗎?不重要。
把他當作一個虛幻的仇人比一個實在的仇人,要幸福的多。
“可我看,你們也不過是落井下石而已。”
李清可不是光看著別人表演就盡興的人,總是要亂摻合一把。李醒聽著這話頭就不對勁,姐姐你這是什么立場啊。
“其實你們這些人早就想把掌門扳倒,可惜又打不過人家,能拿來當牌坊的夫人大少,還有一半心在人家身上。手上什么牌都沒有,怎么打。天可憐見,給你們白白撈到這么一大好機會,也是你們那個爛掌門自掘死路,把自己兒子老婆往外推,好了,現(xiàn)(xiàn)在名也有了,實也有了,就差一個能武力扳倒他的人,還有一個現(xiàn)(xiàn)成的爺擺在這兒等著你們來請……”
李清做作地一擺手,把眾人目光引向韓齊——“唉,怎么有那么好的買賣呢!”
李清這一搖頭晃腦,把李醒給晃清醒了。
李醒心想,我是誰啊,我不是李醒,我是穿越來的尤恩文啊。入戲入得那么深,竟然還不如一個處身事內(nèi)(nèi)的小女生思路清明。
眼前擺著那么好的買賣,差點被人給忽悠過去了,憑什么??!
“是啊,憑什么??!”李醒接口道:
“罩門是我?guī)湍銈冋頁鰜恚臼俏抑械?,扳倒掌門還得靠我……我們韓爺,”李醒頓了頓,“我是那種急公好義的人嗎?難不成你們真當大少是我兄弟??!”
說完這話,李醒有點心虛,果然見韓齊用奇怪的眼光看他。
李醒也覺得自己做作得有點過了。
不過效果還是有的。
朱先生果然顯出些慌張神色。沒料到他搏命演出的一招挑撥離間大義凜然沒起到效果。真是不懂現(xiàn)(xiàn)在的年輕人,一個個都是滾刀肉,油鹽不進。煽情總是煽不到他們的痛點!
朱先生一急把大白話說出來了:
“掌柜不為公義,難道不要復仇嗎?”
李醒嘿嘿一笑,“復仇是我自己的事,要不要我自己說了算,可有人老要攛掇著我去復仇,那就成別人想做的事了。是不是這個別人也得付出點代價呢?”
朱先生一聽,臉一白,不過心里倒是一松,要談條件,這就是有的談。
朱先生說:“掌柜是個敞亮的人。明人不說暗話,請開價吧?!?p> 李醒就是在想呢,怎么要價呢?
“朱先生比我們懂行情,我就問,像彈劾掌門這種事,送到高推莊去,得要個什么價呢?朱先生照實說吧,省的我們再去問高推莊,否則進了高推莊就沒有不標價的秘密了?!?p> 看來高推莊一般要價不低,朱先生掐著指頭沉吟半晌,說出一個數(shù)(shù)字來。
一個李醒聽著有點心顫的數(shù)(shù)字,他使了一個眼神給韓齊,“準嗎?”他想問。
韓齊微微搖搖頭。韓爺不能那么貪,這明顯是不知道的意思啊。什么尊客,給人打黑工,連被人賺了多少銀子去都不知道。
其實韓齊想說的是,這種錢不要賺的好。
李醒想想,懂不懂,價還是要還一下的。
“上浮兩成。”他道。
見朱先生張嘴要還價,阻住他,“別急,這兩成不是付給我?!?p> 他沖門外努努嘴,叫一聲“老錢”——門外無人答應。
“進來聽吧,有好事找你商量。”
門吱呀的一聲開了,老錢好像是來端茶倒水一般自然地站在門外。
走到床前,低頭伏小叫一聲:“掌柜的?!?p> 李醒問他:
“這兩成給你,夠不夠?!?p> 老錢聽了傻在那里。
“這兩成就買你一個不要去高推莊通報消息。”
不等老錢答應還是不答應,李醒就轉(zhuǎn)(zhuǎn)頭跟朱先生說:
“朱先生也不想將這等派內(nèi)(nèi)斗爭傳遍天下吧,這就是找我們比找高推莊的好處。你找高推莊解決問題,再付高推莊封口費,但總歸會有人付更高,能標價的秘密從來不是秘密。但我們不一樣。”
李醒一笑,又露出點猥瑣相:
“我們是江湖客棧,人微言輕,就是憋不住自己出去吹噓,也沒有人信我們的。你的秘密就是你的秘密。多付這兩成,把秘密買斷在老錢這里,我覺得老錢一定覺得這價格比高推莊的線人銀子公道,對不對?”
老錢對自己說,不能把這話當真,就陪著這小子做戲吧。
他覺得跟著李醒這小子,有戲。
別說單給他兩成,就是抽個千分之一也比那線人銀子賺太多了。
“喏,老奴聽掌柜的?!?p> 朱先生果然是個經(jīng)(jīng)營人,決斷快,效率高。幾句話將付款方式和委托事項談定了,夜已深,二人便匆匆告辭。
送走這二人,一直沒說話的李清叉著腰,站在李醒床前把他細細端瞧,看得李醒心里發(fā)(fā)虛。
李清又是嗅嗅鼻子,道:
“小醒,你這幾年都經(jīng)(jīng)歷了什么!好像一個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