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呼了一口氣,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今晚發生的事太驚險了!我整理好自己的發髻,確保沒有失儀。拎起裙角踏上候府的臺階,門外的侍衛一見到我,便急忙打開門讓我進去。
還好今日把林俊意當了幌子,不然按照這個時辰才回來,我哪敢正大光明走正門,只能偷偷摸摸從后門翻墻摔個狗啃泥才能回家,以免被父親母親知道。
我剛進院子,便看到父親正風塵仆仆往外面趕,此時可不能讓父親發現我,于是貓著腰偷偷藏在旁邊的石楠樹叢里。
“侯爺,宮里派馬車來接您了。”許管家似從大門方向而來。
“好,此事莫要聲張,若夫人問起,就說我與張大人有要事商談。”父親吩咐了幾句,便向門外走去。
奇怪!這個時辰父親還進宮啊?難道是宮里又發生了大事!莫不是桉哥哥被人追殺一事已經傳到了宮里。太子答應過我,此事不會張揚。那么知道這件事的只有黑衣人和始作俑者了。難道說父親和萬貴妃之間……我不敢再細想下去,只覺得腦子里似有千萬縷線團纏在一起,讓我亂得心慌。
“小姐,你怎么在這呢!”
嚇,我被嚇得一驚。抬眼一看原來是竹翹。“好你個竹翹,一聲不吭地跑出來嚇唬人,哼,看我怎么治你!”
我揚起手,裝作打人的樣子。竹翹見狀,忙不迭地跑得沒影了。
我笑了笑,揚起的手在空中握成拳頭,扶上自己的額頭,略微有些頭疼,可能是想多了吧。
“小姐回來了,嗯?小姐今個兒怎么效仿起東施了,難道也是心口疼嗎?”寶玲姐姐向我走近,拿起手帕掩面笑著。
我捧著額頭,又緊著蹙眉,當真像極了東施效顰。“寶玲姐姐,這可不能怨我。茹嬸常常在我面前說大家閨秀應該端莊柔美,走起路來步步生蓮,不能像火急火燎的丫頭。我今日便做一回顰顰的病態美人,卻叫你看了笑話去。我定要找茹嬸討個說法,讓她胡說不道!”
說完我就大步流星頭也不回地走開了,身后傳來寶玲姐姐她們的笑聲。還好她們沒注意到我這外袍,僥幸又避開了一難,要是讓母親知道,可又要來個刨根問底了。我得趕緊回到房間,將這衣服藏起來。
房里點著燈,我推開門,一進屋就趕緊掩上門窗,像做賊一般。我脫下外袍,放在桌上,呼了一口氣,終于卸下這個負擔了。
“小姐,你怎么會有男人的衣服!”
我倒了一杯茶,剛拿到嘴邊,竹翹這突然出聲嚇得我扔下了杯子。啊!我不就鬼鬼祟祟為了藏一件衣服嗎,怎么就如此路途多舛呢!罷了罷了!
“竹翹,這件衣服是林俊意的。晚上太冷了,他怕我感染風寒就讓我穿回來了,你幫我收好它,別讓茹嬸和母親知道。下次你記得提醒我還給他。”為了一個謊言就必須用無數個謊言來圓它,以后還是別撒謊了,這種滋味可真不好受!
竹翹接過我手上的衣服,二話不說就連忙找了一個箱子把它裝進去。這個丫頭,干起事來還真利索。
“小姐,林公子待你真好,你要出去玩就帶你出去,怕你冷著還給你送衣服。這樣的男子,世間可不多了。”竹翹藏好箱子,就立刻過來收拾底下的碎片。
竹翹給我重新倒了一杯茶,我看著杯上的煙霧繚繞,一定還很燙,待會兒再喝吧。“林俊意,我和他,不可能不可能的。我當他只是哥哥,他對我和對煙雨一樣。而且那天在悅音坊,你沒瞧見林俊意看青禾姐姐的樣子嗎?”
“那青禾姑娘雖樣貌端莊,可和我們小姐比起來也只是個庸脂俗粉,再說了,她一介歌姬總能與侯爺之女相比!”
“夠了!竹翹,青禾姐姐雖然只是歌姬,但她和那些花樓的女子不同,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這才是她!”說了這么久的話,有些渴了。我端過杯子,喝了滿滿一大口茶。
“小姐,對不起。竹翹知錯了。”竹翹紅著眼,淚珠在眼眶里打轉兒。
我看她這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心中的氣消了一大半。“好了好了,別哭了,我不生你氣了。你再哭的話,明天起來就會發現眼睛腫得像兔子一樣哦!”
我拉著她坐下,這個我看做親姐姐一樣的姑娘。我用雙手托著腦袋,一本正經地望著竹翹。“竹翹,你覺得我父親是個什么樣的人?”
“侯爺為將時英勇神武,沖鋒陷陣,戰無不克,攻無不勝。參政時清潔廉明,剛正不阿,是難得的好官!”竹翹慷慨激昂地說道。
我笑了笑,這些贊美我早就耳熟能詳了。“我說的意思是,你覺得我父親會結黨營私嗎?參與奪嫡?”
竹翹怔住了,她應該被我的話給嚇到了。在他們眼里,父親是個好官就可以了,奪嫡爭權這些問題和他們的生活不沾邊際,又怎會忙里偷閑來思慮這些問題呢!
“小姐,侯爺是個好官,違抗皇命的事他是不會干的,小姐你肯定多慮了。”竹翹眼里寫滿疑惑,她盯著我,似乎在問為什么我會問這個問題。
“是啊,我爹他那么優秀,怎么會傻到去做大逆不道之事呢!”我苦笑著,希望真的如竹翹所說一般如我所愿。
“竹翹,我累了,你也回去休息吧。”我站起來,走向床。
“好,小姐,那我先走了。你早點休息哦。”
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腦海中翻騰著我與父親的回憶。在我有記憶時,他就是一個不茍言笑的父親。在我的每件事上父親都是嚴詞厲色,不管我怎么努力,都得不到他的贊美甚至是滿意。五歲那年,父親逼我去騎馬,后來我差點摔斷了腿,母親抱著我哭得梨花帶雨去求他,最后父親才放棄讓我學馬術。
后來父親去征戰了,我與母親去了外公的棲霞山。我的成長都是在母親的陪伴下度過的,她教我穿衣服扎辮兒,教我念四書五經,教我如何辨認山里的毒蘑菇,教我……
再后來父親把我們接回了京城,我只記得他長出了許多胡子,依舊不茍言笑,依舊對我不溫不熱。我從小便怕他,只有在母親那,我才能放肆大膽地笑。我最開心的事就是父親不在家,那樣我便可以賴著床一天不起來,或者在外面玩一整天,又或者和府里的門衛一起斗蛐蛐,和丫鬟們在一起學著唱戲的娘子涂脂抹粉。
想著想著,眼角滲出了淚。原來父親于我竟是那般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