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先生不上課,而近日代課的陳先生有事,所以學(xué)(xué)堂里的大部分學(xué)(xué)生也在邱先生上完課之后就自行離開了。從午時(shí)開始,青蚨便一直留意著畫室方向,半個(gè)時(shí)辰過去,依舊沒有看到送飯的人影。
“小胖,你這不回家也不吃東西的,你不餓嗎?”薛就啃著骨頭嘴里含含糊糊地說著。
“你知道季先生什么時(shí)候吃飯嗎?怎么到了飯點(diǎn)了卻不見有人去畫室給先生送飯呢?還有就是,這畫不是皇上讓畫的嗎,怎么季先生不在宮里的畫院畫,偏偏要在書齋的畫室畫呢?”青蚨問。
“你問這么多,我到底說哪個(gè)?”薛就問。
“都說?!鼻囹洞?。
“據(jù)(jù)說皇上在宮里專門為季先生安排了一個(gè)院子,還吩咐了好多人專門給季先生端茶遞水,鋪紙研墨調(diào)(diào)色弄顏料的,但是季先生說人太多會(huì)影響他,這些事情他自己來就好,而且不需要在宮里畫,這樣反而覺得拘束,說什么畫的的東西不如在愉悅的時(shí)候表現(xiàn)(xiàn)得灑脫,所以就在這里畫了?!毖驼f。
“那季先生什么時(shí)候用飯呢?”青蚨問。
“一般是在未時(shí)的時(shí)候?!毖驼f。
“怎么那么遲?”青蚨驚訝。
“季先生說未時(shí)之前是他畫畫的最佳時(shí)間,特別是畫一些細(xì)枝末節(jié)(jié)的東西”薛就說。
“那季先生在里面待了多久了?”青蚨問。
“就是從你沒來的那天開始,一直到現(xiàn)(xiàn)在。”薛就回答。
青蚨有些擔(dān)(dān)心“沒日沒夜地這樣畫,多累啊,不行,我要給季先生送些吃的?!鼻囹墩f完便要去找聰明拿自己的食盒,卻被薛就攔住?!靶∨?,你去了會(huì)給季先生惹麻煩的。季先生已經(jīng)(jīng)習(xí)(xí)慣了這樣的方式,你去了打擾到他,很有可能會(huì)影響他接下來的安排,你這不是去幫忙,而是去添亂。而且,你去了,季先生也不一定見你,更何況是吃你送的東西了。”薛就說。
青蚨想了想,薛就說的很有道理,自己去很有可能是添亂。
“你怎么不回家?”青蚨問薛就。
“你不是也沒回呢嗎,我一會(huì)送你回去吧。”薛就說。
“不用了,我?guī)Я巳說??!鼻囹墩f。
“那好吧,我先走了。尋安,尋安,回家!”薛就喊了幾聲,尋安很快出現(xiàn)(xiàn),跟著薛就離開了。
陸沅兮現(xiàn)(xiàn)在還在糾纏著齊陽(yáng),讓他給她講東西,齊陽(yáng)也在反反復(fù)(fù)復(fù)(fù)地講著,青蚨都懂了,可是陸沅兮還是會(huì)表現(xiàn)(xiàn)得一臉茫然無辜地來一句“為什么?”就在講了五遍之后,齊陽(yáng)終于不耐煩了,拿起整理好的東西就出門了。陸沅兮急忙跟在后面說“我還沒有懂,你再給我講一遍,最后一遍!”經(jīng)(jīng)過青蚨的時(shí)候小聲說“我去追他了,你自己回去吧!”然后繼續(xù)(xù)壓著嗓子輕聲呼喚著齊陽(yáng)。
青蚨坐在石階上,托腮望著畫室的方向“他們都走了,你怎么還在這?”
青蚨看向來人,急忙起身行禮“先生好。”
“嗯,在這待著發(fā)(fā)呆?”邱先生問。
“不、不、不,是、是、是、”青蚨有些害怕,說話有些語(yǔ)無倫次。
“不要慌,又不是上課,也不是要訓(xùn)(xùn)你,不要那么拘束。我見過你上季先生可得樣子,可不像現(xiàn)(xiàn)在這樣?!鼻裣壬f。
“先生,我想去看看季先生,可是我不敢,害怕打擾他?!鼻囹墩f。
“那小子真是仗著自己年輕,就敢這么作賤自己身子,你說說,每天只睡兩個(gè)時(shí)辰,其余時(shí)間一直在作畫,真是不怕自己病了。走吧,我們一起去看看他,你把飯給他帶上?!鼻裣壬f。
青蚨一聽,立即點(diǎn)頭說好。提上食盒跟在邱先生身后。
“季恒,常舟!”邱先生推開門,喚了一聲那人,那人恍若未聞,立于書案之后,執(zhí)(zhí)筆作畫。青蚨伸頭看去,那人膚色本就極白,室內(nèi)(nèi)還燃著燈燭,正午的陽(yáng)光從窗外投入,灑落于書案以及作畫之人面上,肌膚更顯得白皙通透。青蚨之前沒有細(xì)致地觀察過季恒,現(xiàn)(xiàn)在看來,季恒長(zhǎng)得眉清目秀的,以往上課時(shí)總給人一種淡漠疏離,不食人間煙火一般。握筆的手白皙修長(zhǎng),用《詩(shī)經(jīng)(jīng)》中的那句形容女子的‘膚如凝脂,手若柔夷’來形容他也一點(diǎn)也不為過。
“先生!”青蚨也喚了一聲,季恒緩緩抬頭看向門口,青蚨欠身行禮后,微笑看著他。
“休息一會(huì)吧,這丫頭等你許久了。”邱先生說。
季恒按揉了一會(huì)眉間,對(duì)邱先生點(diǎn)點(diǎn)頭。
“常舟,日子還早著呢,不差這一時(shí),你這沒日沒夜的畫,可別把身子熬壞了?!鼻裣壬f。
季恒點(diǎn)頭“邱老放心,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的?!?p> “你先吃點(diǎn)東西吧,這小丫頭專門給你準(zhǔn)(zhǔn)備的。我還有事,先走了。”邱先生對(duì)季恒說完轉(zhuǎn)(zhuǎn)身要走,卻又對(duì)青蚨說“你也早點(diǎn)回去,不要打擾他太久了?!?p> 青蚨點(diǎn)頭,對(duì)邱先生行禮說道“先生慢走?!?p> 季恒已經(jīng)(jīng)坐在桌前看著還站在門口的青蚨“站那不冷嗎?”
青蚨這才關(guān)(guān)上門,走到桌前打開食盒。里面有魚湯,清炒蝦仁,玉米烙,還有炒的時(shí)蔬。
“專門給我準(zhǔn)(zhǔn)備的?”季恒問?
青蚨也不知道今天鄒嬸給自己做了些什么,低頭看了一眼菜式,覺得這個(gè)飯菜還挺清淡的,便點(diǎn)頭。
“我不吃河鮮的。”季恒說。
“為什么?”青蚨問。
“我有病?!奔竞阏f。
“???”青蚨有些納悶,為什么季先生要罵自己呢?
“我吃不了河鮮,吃了會(huì)得病?!奔竞阏f。
“對(duì)不起,季先生,我不知道?!鼻囹都泵Φ狼?。
“你既然說是專門給我準(zhǔn)(zhǔn)備的,為什么不會(huì)問問我愛吃些什么?!奔竞愕恼Z(yǔ)氣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瀾。
青蚨在心中腹誹“怪不得只有邱先生過來看你,嘴巴這么毒,脾氣這么差,誰還愿意來看你?!彼?dāng)(dāng)然沒有膽子把這話說出口,只能訕訕道“其實(shí)這是我自己的飯,邱先生瞎說的,我也不知道今天帶了些什么?要不這樣,先生您先休息一會(huì),你想吃什么我出去給你買?!?p> “邱先生瞎說的?你還敢怨到邱先生身上了?膽子可真是越來越大了。”季恒說。
青蚨低頭“沒有……”心想“怎么說什么都是錯(cuò)的,還是不說了?!?p> “等你帶回來我都要餓死了,就這樣吧,不是還有這兩個(gè),我將就一下?!奔竞阏f。
青蚨心里有些過意不去“先生,要不你先吃這兩個(gè),我出去給你買完餛飩,我跑著去,很快的。”
“算了,先這樣吧。”季恒說。
青蚨倒杯水遞給季恒,“筷子。”季恒說。
青蚨急忙將筷子放入季恒手中。
“飯”季恒伸手。
青蚨又趕快將飯遞給他。
“病好了?”季恒吃了口飯問。
青蚨點(diǎn)頭。心里有些納悶‘這季先生一直忙著畫畫,怎么知道的?!?p> “我想你是不是借著生病不打算給我當(dāng)(dāng)書童以后就都不來了?!奔竞阏f。
“沒有,我只是……”
“害怕那天出丑之后來這被人笑話?!奔竞阏f。
“先生,您能不能說話不要這么直接,稍微婉轉(zhuǎn)(zhuǎn)一點(diǎn)好嗎?”青蚨扶額。
“我說的是實(shí)話啊,為什么要婉轉(zhuǎn)(zhuǎn)?”季恒說。
“怪不得整個(gè)書院的先生只有邱先生來看你。“”青蚨說。
“哦,不是因?yàn)槟切├项^有眼力見嗎?”季恒咽下口中的飯說。
“先生想聽實(shí)話嗎?你能保證聽到后不生氣嗎?”青蚨試探著問。
季恒點(diǎn)頭。
“因?yàn)橄壬阏f話不討人喜歡?!鼻囹墩f。
“嗯?”季恒疑問。
青蚨見他心情也不差,應(yīng)(yīng)該不會(huì)和自己計(jì)較,干脆一咬牙說到“我總是好奇您在和其他先生說話的時(shí)候,總能說出先生們最不想聽的話,而且那句話又能直接了當(dāng)(dāng)?shù)卣f到那些先生的心坎上,而偏偏那些話還是那些先生們最不想聽的?!?p> “是嗎?我看他們聽我說完不是還挺開心的嘛!再說了‘吾日三省吾身’,我這是在幫他們?!奔竞阏f。
“先生可知,強(qiáng)顏歡笑和笑里藏刀這兩個(gè)詞。”青蚨說。
“我說的就是實(shí)話,要是每個(gè)人都說假話那還了得。再說了,我說我的話為什么要討他們喜歡?我又不是伶人?!奔竞阏f。
“可是有時(shí)候假話遠(yuǎn)比真話要好聽?。 鼻囹墩f。
“小丫頭出落得越來越標(biāo)(biāo)志了,假以時(shí)日那還得了。”季恒突然來了一句。青蚨心中一動(dòng),有些驚訝地看向季恒,但隨即明了。說道“先生可是在暗著諷刺我?”
季恒說“你看,是你說假話比真話要好聽,我這說了你有不高興,那我這說還是不說呢?”
青蚨翻了個(gè)白眼,恰好被季恒看到,伸手向青蚨頭上一彈,青蚨忙捂住頭說道“疼,是你說你不生氣的。”
季恒嘴角含笑,眼中也緩緩漾起一些笑意“小丫頭膽子可是越來越到了。”
青蚨嘟著嘴小聲說“小丫頭小丫頭,你也不比我大多少?!?p> “你說什么?”季恒說。
青蚨臉上立即堆滿了笑說“先生,你這副畫要畫多久?”
季恒看著她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抖了抖,正色說“皇上命我重陽(yáng)節(jié)(jié)前畫完這幅畫?!?p> 青蚨算了算“這還早啊,這才剛過清明,先生你的時(shí)間很多呢,不要那么拼命了,你看你眼睛紅紅的,眼下面都是黑的,你還是多休息,不差那一會(huì)。”
“我知道該怎么做。”季恒說。
二人一時(shí)無語(yǔ),季恒將空碗遞給青蚨,漱完口道“你走吧?!?p> 說完便走向畫案,開始沉思,青蚨小聲嘀咕一句“還真是卸磨殺……過河拆橋啊!”看著那人提筆勾畫,甚是輕松,面上沒有任何不悅與憂愁,青蚨放下心來,也不敢逗留過久,悄悄推門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