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承殿內,武成帝坐于龍椅之上,群臣在下。武成帝身穿一身暗紅色龍袍,頭戴冠冕,不怒而威。龍袍左右兩個廣袖上用金線繡制祥云盤龍,黑色的前襟上是簡約的雙龍戲珠,金色腰帶繡有不同形態的飛龍,這一身龍袍宮中繡娘們花了足足兩月時間才趕制完成。
武成帝:“楊將軍不日便會回京,朕欲率百官親臨侯武門迎接楊將軍,眾位愛卿意下如何?”
李垣上前拱手行禮道:“父皇,兒臣以為您不必親臨武侯門,在宮中等候即可?!?p> 武成帝問道:“皇兒此言何意?”
李垣站直身子,說:“父皇,楊將軍勝利歸來固然可賀。若您親自迎接楊將軍,恐會讓世人覺得您是在做戲,亦會給百姓您懼怕楊將軍的錯覺?!?p> 武成帝大怒,將面前的奏折一把朝李垣扔去:“混賬東西!”
李垣忙跪下:“兒臣不知說錯了什么,還請父皇明示?!?p> 眾臣皆下跪:“陛下息怒。”李德順向下面的小太監使了個眼色,小太監立馬撿起奏折遞了上去。
太子斜著眼睛看著李垣,心想:蠢貨,就你這樣也配和我斗,哼。
武成帝壓低嗓音說道:“做戲?楊將軍在戰場殺敵,為朕掃除障礙,朕親自為他接風竟成了做戲,真是朕的好兒子!”
李垣急忙說:“父皇,兒臣一時糊涂,說錯了話,請父皇恕罪。”
李敖上前替李垣辯解:“父皇,四哥也是為了您的聲譽著想,您切莫氣壞龍體?!?p> 武成帝側身而坐,甩了下袖子。寬大的袖子將桌上的物件弄得七零八亂,李德順忙上前收拾。
張中書向左邁出一步,行禮說道:“是啊陛下,四皇子先為皇子,再為人臣。年輕氣盛,難免一時疏忽,惹怒圣上,陛下莫要怪罪啊。”
眾臣:“請陛下息怒?!?p> 武成帝:“好啊,都是朕的好臣子。四皇子出言無狀,拖下去,打四十大板,以儆效尤?!?p> 李垣伏地行禮:“兒臣謝父皇隆恩?!?p> 轅乾宮內,李垣趴在床上,旁邊案幾上擺著藥酒以及沾血后鮮紅的布團,床邊一個小太監小心翼翼的替李垣上藥。小太監生怕弄痛李垣,動作極其輕柔,卻還是惹來李垣一陣痛罵。
李垣扭頭皺著眉頭罵道:“蠢貨,本皇子的屁股又不是鐵打的,會不會輕點?”
小太監丟下手中的布團膏藥,忙跪在地上,瑟瑟發抖說道:“殿下息怒,奴才知錯了,求殿下饒奴才一命?!?p> 門外傳來李敖的聲音:“四哥這氣怎么還撒到奴才身上了?”說著,李敖走進屋內,澤塬手中捧著一方盒子跟在李敖身后。李敖進屋后看見小太監嚇得直打哆嗦,上前扶起小太監,拍了拍小太監的肩膀。
李垣一臉嫌棄的對著太監說:“下去吧?!?p> 太監彎腰行禮:“奴才告退?!?p> 李敖轉頭對小太監說:“等等,把這參片拿下去給你家主子熬在湯里。”
太監:“是,殿下,煩請澤塬侍從隨奴才去一趟?!?p> 澤塬看著李敖,李敖點頭示意澤塬可以下去,澤塬與太監一同行禮告退。
李垣艱難的挺了挺身子,說道:“愚兄多謝六弟今日搭救?!?p> 李敖笑道:“四哥,你我差不過半年,這么客氣干嘛?!?p> 李垣明白李敖此來定不是只為給他送參片,問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六弟前來所為何事?”
李敖自行坐在椅子上,說道:“六弟來,自然是給四哥送份禮?!?p> 李垣皺了皺眉,說:“人參已經送到,六弟還有什么禮?”
李敖歪頭看著李垣,說道:“四哥,我要送你的禮,可比那人參金貴的多?!?p> 李垣被他看得有些冒冷汗,問道:“哦?”
李敖:“今日朝堂之上,那張中書沒有站在太子那邊打壓四哥,四哥難道不意外?”
李垣有些摸不著頭腦,心想:老六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李垣問:“人人都知道,那張老兒是太子的人,還能投靠了我不成?”
李敖:“四哥,萬事皆有可能。我聽說前一陣子張中書在東宮被太子好一頓罵,一心一意為主子賣命還落不著好,換誰心里都窩火。若是棄暗投明,也未嘗不可啊?!?p> 李垣似懂非懂的說:“你的意思是……?”李敖點點頭。
李垣:“張中書深得父皇信賴,你把他推到我身邊,就沒為自己打算?”
李敖:“四哥,你我同年出生。莊母妃現在仍受父皇寵愛,你也能時常侍奉其膝下,而我母妃卻在我六歲時便離我而去。宮中向來是子憑母貴,雖說萂母妃在宮中也是位高權重,可母家在前朝卻是勢單力薄,不比四哥,有莊將軍做后盾。弟弟處境如此,哪里還會生出奪嫡的念頭,能安穩度日足矣。”
李垣:“這么說,六弟是不愿登上這寶座?!?p> 李敖:“論才能,論品行,四哥皆在太子之上,若將來繼承皇位選賢能之人,則非四哥莫屬,難道四哥甘愿將這寶座拱手讓與他人?”
李垣:“六弟今日前來,不會只是為了試探我吧。”
李敖:“四哥聰慧,日后若四哥需要,六弟愿助四哥一臂之力?!?p> 李垣:“好,憑六弟這番話,日后定不負六弟?!?p> 李垣話剛說完,澤塬走進屋內。
澤塬行禮道:“主子,參片已交與四殿下的管事。”
李敖:“既然如此,四哥便好生歇著,六弟改日再來拜會四哥。”
李垣:“來人,送六殿下?!?p> 李敖行禮,說:“六弟告辭?!?p> 走在回宮的路上,澤塬看著李敖心情甚好,好奇他們兄弟倆到底說了什么。
澤塬:“殿下,您都和四殿下說什么了?”
李敖:“沒說什么,左不過讓四哥安心養傷罷了?!?p> 澤塬:“殿下,今日在朝堂之上您不顧圣怒幫四殿下開脫罪責,就不擔心陛下將您一同處置?”
李敖:“父皇向來賞罰分明,我雖幫四哥脫罪可我并無惹怒圣上,父皇不會遷怒于我。”
澤塬:“殿下,您也太善良了。自宜妃娘娘故去后,皇子們也沒少欺負您,您還總幫他們說話,奴才實在看不過去?!?p> 李敖:“如今你倒是本事見長,敢對主子心存怨懟。哥哥們犯錯惹父皇生氣,我作為弟弟與兒子,自然要消解父皇的怒氣也要幫哥哥們說話,總不能看著哥哥們受罰還一言不發?!?p> 澤塬:“殿下,論品行才能,您才是太子的第一人選,為何不為自己爭一把呢?”
李敖:“且不說我并無奪嫡之心,我就是想奪嫡也不愿為了皇位而手足相殘。何況母妃一直希望我做個閑散王爺,清凈自在度過一生,我不愿讓母妃失望?!?p> 澤塬:“殿下,您……”
李敖:“好了,也該去給母妃請安了?!?p> 澤塬對李敖更是崇敬,心想:殿下如此賢德,比起其他皇子不知好上多少,真希望將來殿下能成為這天下的君主。
東宮中,朝堂上的事情使太子大怒,他萬萬沒想到平日里懦弱的張中書會頂著圣怒為李垣求情。
太子一把將桌上的東西掃到地上,罵道:“哼,這張中書以后是用不得了。”
太子貼身侍從常文說道:“殿下,這張中書不一直是您這邊的嗎?”
太子:“我這邊?今日朝堂之上看他那副德行,生怕老四看不出他有多忠心。本宮前些日子不過罵了他幾句,這才幾日他轉頭便投靠四弟,本宮當真看錯了人?!?p> 常文:“殿下,福禍本就相依,失了他張中書,未必不是一件好事?!?p> 太子:“你懂什么,那張中書參掌中樞機密,位置豈是別人能比。如此,本宮又如何知道朝中異心之人,如何鏟除異己。”
常文:“奴才愚笨,不及殿下深謀遠慮?!?p> 太子:“倒是老六,平日里不多說話,今日怎么敢冒著同罪的風險幫老四說話??磥砝纖乃較呂餂]少走動,不得不防啊。”
吃過午飯,溫妃和蘇世坐在榻上,旁邊綺沂綺凌拿著鈴鐺逗清樂玩。
一名宮女進來,說:“娘娘,淑妃娘娘來了。”
溫妃眉頭一皺,本來滿臉的笑意瞬間冷到極點,一片愁云浮上眉頭。
蘇世見狀,問道:“小溫子怎么忽然發愁了,這淑妃娘娘是什么人?”
溫妃舉起食指示意蘇世噤聲,隨即吩咐道:“快請淑妃娘娘進來?!?p> 宮女:“是?!?p> 溫妃叮囑道:“世兒,宮中不比家里,你切不可口無遮攔,在這里說話都要三思?!碧K世看溫妃如此緊張如臨大敵的樣子,只得點點頭。
溫妃話音剛落就見淑妃進來,衣飾華麗,姿態甚是高傲。淑妃徑直走進屋內,進屋后將屋內上下打量了一番。
綺凌、綺沂:“奴婢恭迎淑妃娘娘?!?p> 溫妃行禮道:“姐姐今日怎么得空來妹妹這兒?!?p> 淑妃瞥了一眼行禮的蘇世,又當做沒看見,自行坐在榻上,說道:“本宮近來身體抱恙,清樂出生本宮也沒來看望妹妹和公主。今日覺得好些了,才過來拜訪,妹妹不會怪姐姐吧?!?p> 溫妃:“姐姐說笑了,妹妹怎敢怪姐姐呢,姐姐能來便是妹妹天大的福分了。”
淑妃故作探尋模樣:“咦,公主呢?”
溫妃:“綺凌,將公主抱過來。”
綺凌:“是?!?p> 淑妃回頭向貼身侍女紅櫻使了個眼色,綺凌剛將公主抱入屋內,紅櫻便徑直走過去一把抱住清樂想將清樂搶過來。綺凌皺了皺眉,只得將清樂抱緊。溫妃見狀示意綺凌將清樂給紅櫻,綺凌只得作罷。
紅櫻將清樂抱給淑妃,淑妃抱著清樂,長長的指甲在清樂的小臉上長按,淑妃說道:“小公主剛出生便被賜予了封號,皇上的疼愛之心,這宮里人人皆知,妹妹真是好福氣啊”。
溫妃看著淑妃那長指甲在清樂的小臉上劃過,心有不忍,卻不敢開口勸阻,眼中滿是心疼。
綺凌見狀上前一把抱過清樂,說道:“娘娘,公主怕是餓了,奴婢抱小公主去找奶娘?!?p> 淑妃輕笑一聲:“妹妹的宮女真是有了通天的本事,小公主不哭不鬧,便能猜出餓了,不知妹妹平日里是如何調教奴才的。”
溫妃急忙出言護綺凌:“姐姐莫怪,平日里清樂都是這個點需要喂奶,已經是習性了,下人不懂事不值得姐姐動氣。”
淑妃輕蔑一笑說道:“妹妹當真多心了,姐姐可不是那小氣的性子?!?p> 蘇世在一旁看著淑妃張揚跋扈,再看溫妃處處忍讓,不由得皺眉心煩。
這時,淑妃從另一名侍女手中接過包裹,說:“本宮想著小公主快百天了,特意命人做了這件小衣裳送給公主。原想自己做,可是啊妹妹你也知道本宮膝下無子,不知道這小孩子的身量。妹妹可千萬別嫌棄,這都是姐姐的一番心意?!?p> 溫妃:“姐姐多心了,妹妹感謝姐姐還來不及,怎會生嫌棄之意。清樂百天還有十來天,妹妹多謝姐姐好意。”
淑妃:“妹妹不嫌棄就好,行了,禮物送到了,本宮也該回去歇著了,改日再來看望妹妹。”
溫妃:“姐姐慢走,妹妹身子不適就不遠送了?!?p> 淑妃:“妹妹好生歇著?!?p> 淑妃路過蘇世的時候又瞥了她一眼,正和蘇世對視了一眼,便裝作才看見她的樣子,說道:“呦,想必這就是蘇姑娘吧。長得真是水靈,不知陛下看見了可會喜歡?”
蘇世早就心中不爽:“臣女多謝娘娘夸贊。陛下自是夸過臣女容貌清秀,也不過是為了討姨母開心。聽聞娘娘的妹妹前一陣子也進宮探望娘娘,不知可有此殊榮?”
淑妃強忍著怒火,說道:“蘇姑娘還真是口齒伶俐。”
溫妃:“世兒不懂事,還望姐姐不計較。”
淑妃:“妹妹哪里的話,本宮喜歡蘇姑娘還來不及呢?!?p> 蘇世:“臣女恭送淑妃娘娘。”
綺凌、綺沂行禮道:“奴婢恭送淑妃娘娘?!?p> 待淑妃一行人離開后,蘇世問道:“這淑妃什么來頭,如此高傲?!?p> 綺沂:“姑娘有所不知,淑妃娘娘是先太后的表侄女,與陛下青梅竹馬,在府邸時便是側室,陛下登基后封了妃。淑妃仗著有先太后寵愛以及母家的顯貴,在后宮橫行霸道,連皇后娘娘也不放在眼里。”
溫妃出聲阻止:“綺沂,不許妄議主子。”
綺沂替溫妃憋屈:“娘娘……”
蘇世:“這淑妃如此行事,不怕陛下厭惡?”
綺凌也忍不住道:“陛下看在先太后的面子上也不能把淑妃怎樣,淑妃便日漸猖狂?!?p> 蘇世明了,走到溫妃面前,拉起她的手,道:“小溫子,你和我說宮中一切都好,但是看剛才這情形,怕是這個女人欺負小溫子時日已久,你告訴我,是不是這樣?”
溫妃搖頭:“沒有的事,別亂猜測?!?p> 綺沂替溫妃不值:“我家娘娘素來是個好性子,不與人爭搶,可耐不住被別人算計。娘娘也不將著委屈說與陛下,總自己忍著?!?p> 溫妃:“綺沂,別說了!”
綺沂抿嘴不再言語。
蘇世心疼的看著溫妃,說道:“小溫子,你不為自己想也得考慮清樂的將來啊,難不成要忍氣吞聲一輩子嗎?!?p> 溫妃:“我...。”
申時,疇翰宮中,李敖坐在桌前,翻著一冊書。那書書頁微微泛黃,頁邊也十分毛躁,想來是翻閱多次的緣故。李敖旁邊站著澤塬,澤塬探過腦袋看著那本書。
李敖翻著書說道:“澤塬,你去繡宮,吩咐繡女選匹上好的布料,給蘇姑娘做幾身衣裳送過去。”
澤塬委屈巴巴的說:“殿下,奴才跟了您這么多年,也沒見您給奴才做身衣裳啊?!?p> 李敖抬起頭,拿著書拍了下澤塬的手臂,說:“給你做衣裳你穿給誰看啊?!?p> 澤塬站著不動,撇了撇嘴,“人家蘇姑娘出身于南都織造府,什么布料沒見過,殿下若想討人歡心,總得想點人姑娘沒見過的東西吧”。
李敖被澤塬說到痛處,卻不愿承認:“就你心思多,還不快去!”
澤塬轉轉眉眼,捂嘴偷笑:“是,奴才這就去?!?p> 澤塬出去后,李敖拿起面前茶壺給自己到了一杯茶,說道:“沒人了,出來吧?!?p> 窗外飛進一個人影。
蒙面人:“殿下,您從四殿下宮中離開后奴才又在房上聽了一會兒。四殿下并未起疑心,還念著要好好對您。”
李敖:“哼,那還真是對不起四哥的一片真心。”
蒙面人:“殿下,奴才有句話不知……”
李敖:“想問就問,不必吞吞吐吐?!?p> 蒙面人:“殿下是否對那蘇家姑娘動了真心?!?p> 李敖平靜的說:“你多慮了。”
蒙面人:“只盼殿下莫要因為兒女長情而誤了大事?!泵擅嬡蘇f完飛身出去。
蒙面人走后,李敖默默的轉了轉手中的茶杯,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