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禮物
午時,昭妃寢宮瓊皓殿內(nèi)(nèi),一片寂靜,侍女們恭敬的站在內(nèi)(nèi)殿外。偶爾有瞌睡的宮女,打兩個哈欠,然后繼續(xù)(xù)端正的站著。
殿內(nèi)(nèi),昭妃身著一襲淺黃色錦衣,衣裳袖口繡有兩團芍藥,華貴卻不俗氣。她身旁坐著容妃,容妃穿一身墨綠色衣服,衣裳繡著淡淡的青竹,與昭妃的華貴儼然不同。昭妃與容妃相對坐在榻上,中間隔著一方木桌。桌上擺著插花,花瓶是陛下御賜的雕花紫金瓶。
容妃手中執(zhí)(zhí)一柄精致的團扇,邊搖邊說:“姐姐,如今萂貴妃的兄長新任吏部尚書一職,只怕陛下是有意栽培老六。”
昭妃安慰她說:“妹妹想多了,皇子中唯老四能與太子抗衡,陛下提攜孫玄也只是撫慰孫家罷了。”
容妃見昭妃這樣說,急忙把話題引到二皇子李琰身上,說道:“姐姐,我家酰兒不愛權(quán)(quán)勢只喜歡書畫,將來能做個清閑王爺?shù)掛財槳矡o事,可是姐姐不能不為琰兒的以后考慮啊。”
昭妃嘆了口氣,說:“妹妹,琰兒一直不受陛下喜愛,姐姐只希望他不要心存妄想,本本分分做個王爺。”
容妃又說:“姐姐本該是陛下最寵愛的,當(dāng)年若不是老五早夭,姐姐又如何會被陛下冷落這么多年。”
昭妃:“妹妹,過去的事就莫要再提了,在這宮中活著比榮寵更重要。”
容妃:“姐姐,當(dāng)年老四、老五、老六同年出生。老四有莊妃母家?guī)鴕r,在朝中贊譽頗多,老六隨了萂妃的性子,平和溫潤。若是老五還在,必定是個討人喜歡的孩子。”
昭妃面帶悲傷,說道:“是老五沒那福分,老四和老六相比我倒是更喜歡老六那孩子,踏實又好學(xué)(xué),陛下若不寵愛他才是不正常。”
容妃:“姐姐當(dāng)真不愿琰兒去爭一爭那位置。”
昭妃:“琰兒什么性子我這個做母妃的還是清楚的,這孩子沒有為君者該有的膽識和謀略。”
容妃:“只怕以太子的性情,將來登了皇位,琰兒和酰兒要受罪了。”
昭妃:“無妨,皇后娘娘仁慈,不會縱著太子傷害兄弟的。”
容妃:“但愿如姐姐所說。”
申時,翎雲(yún)(yún)殿花園亭中靜悄悄的,偶爾幾聲蟬鳴打破寂靜,給花園添了幾分生機。李敖坐于亭內(nèi)(nèi),手中握著一卷書,他面前的桌上擺著茶具糕點。李敖身后站著澤塬,澤塬手中捧著一個托盤,盤中之物用紅綢遮蓋。兩名宮女站于亭外,低頭私語。
宮女一:“六殿下都等了半個時辰了,姑娘怎么還沒醒。”
宮女二:“是啊,六殿下還不讓人去叫醒姑娘,這茶都換了兩遍了。”
宮女一:“殿下真是好性子,若是我,早不耐煩了。”
宮女二:“要不咱們?nèi)タ純垂媚鐨蚜藳],不能讓殿下在這兒苦等啊。”
宮女一:“好啊。”
二人一齊進入亭內(nèi)(nèi),行禮。
宮女一:“殿下,這茶水該換了。”
李敖抬頭看了看宮女,擺擺手,說道:“好,拿下去吧,有勞了。”
澤塬突然嚷道:“你家姑娘還沒醒么,讓殿下等了這半天,快去叫你家姑娘過來。”
宮女二:“殿下見諒,姑娘向來有午睡的習(xí)慣,奴婢們這就去看看姑娘醒了沒......”
李敖:“澤塬,休得無禮。蘇姑娘既是睡著我便等著,本就沒有提前知會,怎能怪姑娘呢?”
說完,李敖又對宮女說:“你二人且下去吧。”
宮女端起茶具,行禮道:“奴婢告退。”
宮女走后,李敖看了看滿臉委屈的澤塬,噗嗤一笑。
李敖:“好啦,把東西放桌上吧,端了這半天想必你也累了,坐吧。”
澤塬嘟著嘴,一臉敢怒不敢言的表情說道:“奴才不敢,無禮。”
李敖笑笑:“怎么,還要本皇子抱你坐啊。”
澤塬小臉一紅:“奴才,奴才不是這個意思。”
說著,澤塬坐到了李敖對面的石凳上,低著頭,仍是一臉別扭的神情。
方才的兩名宮女來到翎雲(yún)(yún)殿偏殿,只見偏殿中蘇世躺在床上,四仰八叉的睡著覺,被子早已被她踢到床下。
宮女一輕輕拍了拍蘇世:“姑娘,姑娘,醒醒。”
蘇世翻了個身,口中嘟囔道:“小溫子別鬧,讓我再睡會兒。”
宮女二:“姑娘,六殿下還在等著您呢。”蘇世沒有半點反應(yīng)(yīng),仍沉浸在夢鄉(xiāng)(xiāng)。
宮女一看著床上的蘇世,無奈的說道:“看來只能使出殺手锏了。”
宮女二一臉驚訝,問道:“殺手锏?”
宮女一清清嗓子,大聲喊道:“開飯啦開飯啦,豬蹄蒸魚雞腿紅燜大蝦。”
宮女話音剛落,蘇世一個猛子坐起來,眼睛還沒全睜開,四下看了看。
蘇世:“哪兒呢哪兒呢,好吃的呢?”見此情景,兩名宮女掩著嘴笑了笑。
宮女一上前說道:“姑娘總算是醒了,只不過好吃的沒有,有好看的。”
蘇世氣哼哼的說:“你竟敢誆我,算了,本姑娘繼續(xù)(xù)睡了。”
宮女二急忙一把拉住蘇世:“姑娘,六殿下還在亭子等您呢,姑娘可別睡了。”
蘇世瞬間清醒,睜大眼睛說:“李敖!天哪,你們怎么不早點叫我。”
宮女一:“殿下不想擾了姑娘清夢,一直等著姑娘自己醒來。”
宮女二:“姑娘快收拾一下過去吧。”
蘇世急忙走去梳妝臺前坐下,說道:“快給我梳頭,不能讓殿下等太久。”
宮女一笑道:“姑娘這臉,怎的如此紅?”
蘇世沖她瞪了瞪眼睛:“還敢打趣本姑娘。”
宮女一:“奴婢知錯了,這就給姑娘梳妝。”
宮女二:“姑娘,您的臉真的很紅啊。”
蘇世不語,心想:這倆丫頭,越來越膽大了,看我不尋個機會收拾收拾她倆。
翎雲(yún)(yún)殿內(nèi)(nèi)一片歡聲笑語,然而寧歸殿內(nèi)(nèi)卻氣氛嚴肅,殿內(nèi)(nèi)的一對母子看起來十分生疏,絲毫沒有親生母子那般親近。莊妃坐在榻上,一襲藍袍,金線繡制蘭花,甚是雍容華貴。她對面的椅子上坐著四皇子李垣,哪怕是面對母親,他也顯得格外拘謹。
莊妃:“垣兒,你可查清楚了,老六當(dāng)真沒有奪嫡之心。”莊妃說這話時,沒有半點親昵,仿佛是在和一個陌生人對話。
李垣回答:“母妃,兒臣已打探清楚。老六平日里除了讀書便是與蘇家姑娘吟詩作對,并無異動。”
莊妃輕挑一下眉毛,說道:“哦?只是這樣嗎?”
李垣點了點頭:“只是這樣。”
莊妃:“垣兒,那蘇家姑娘的家世背景不是一般姑娘能比的,若能嫁與你,豈不是在朝中又多了兩份助力。”
李垣:“母妃,父皇一向多疑,若此時便拉攏王蘇兩家只怕會引得父皇厭惡,說不定還會連累舅舅被削弱兵權(quán)(quán)。何況,兒臣不愿六弟因蘇姑娘而記恨于我。”
莊妃:“垣兒就不怕老六搶占先機。”
李垣:“母妃,兒臣剛說過此時拉攏王蘇兩家會引得父皇厭惡。您不是一直懷疑老六亦懷有奪嫡的念頭,他與蘇家姑娘如此親近,若是父皇反感六弟此舉,他就是想奪嫡,怕也沒這機會。”
莊妃:“老六自己也該知道這個道理,所以垣兒的意思是老六確實沒有奪嫡之心,難道說這孩子是當(dāng)真喜歡那蘇家姑娘?”
李垣:“母妃,這就不是咱們該考慮的事了。”
翎雲(yún)(yún)殿花園內(nèi)(nèi),蘇世一路小跑過來,臨近亭子時卻放慢腳步,走入亭中。李敖看到后忙起身相迎,蘇世快走幾步進了亭內(nèi)(nèi)。
蘇世行禮道:“臣女不知殿下駕臨,未曾相迎,望殿下恕罪。”
李敖溫柔的看著蘇世,說道:“無妨,姑娘莫不是跑過來的?”
蘇世:“殿下不是看到了臣女是走過來的嗎?”
李敖輕笑道:“還說不是,你氣息不穩(wěn)(wěn),面帶緋色,分明是跑過來的。”
蘇世:“殿下聰慧,臣女是怕殿下等久了,所以才一路跑了過來。”
李敖伸手撥了下掛在蘇世臉上的頭發(fā)(fā),說道:“我等久點無妨,你若是摔著了可就不好了。”
后面趕來的宮女將茶水放在桌上,一旁的澤塬見狀向二人使眼色,三人一起退出亭內(nèi)(nèi)。
李敖:“別站著了,坐。”蘇世坐下后,李敖坐在她對面。
蘇世:“不知殿下今日過來,所謂何事?”
李敖反問道:“怎么,無事就不能過來找你嗎?”
蘇世略帶氣惱的說:“當(dāng)然可以,只是殿下下次能不能別挑人家睡覺的時候過來。”
李敖笑道:“如此,那本皇子便走了,姑娘繼續(xù)(xù)睡。”
蘇世忙說:“殿下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李敖故意打趣道:“哈哈,你著急的樣子還真可愛。”
蘇世:“李敖你......”蘇世說著想伸手拍李敖卻被李敖捉住手腕。
李敖:“姑娘若要動手,先看過桌上的東西再說。”
“什么東西?”蘇世掀開紅綢,看到一件絲質(zhì)(zhì)衣服,金線繡與其上,勾勒出一幅百梅圖。
蘇世難掩驚喜之色,說道:“這件衣服,這件衣服是元姨娘做的?”
李敖笑了笑說:“我記著初見時你便穿著元師父做的衣服,這次恰逢元師父入宮,便一道給你做了件衣裳,可還喜歡?”
蘇世笑著說:“喜歡,謝過殿下。”
蘇世捧著衣服,樂開了花,李敖在一旁溫柔的看著她。
李敖:“可惜元師父做完衣服便出宮了,沒來得及讓你見她一面。”語氣中滿是遺憾。
蘇世:“是有點可惜,不過元姨娘和母親是好友,我若回家便可見到姨娘。”
李敖:“哦?原來是這樣。”
蘇世:“殿下,衣服上的這幅百梅圖莫不是你畫的?”
李敖:“世兒如何看出?”
蘇世:“初見殿下時,殿下在詠屈子《楚辭》中《漁夫》一篇,已表明殿下的高潔之心,所以我覺得這幅百梅圖定是殿下所作。”
李敖不語,只看著蘇世,眉眼帶笑。
李敖心想:我愿如屈子,奈何生在皇家,若真潔身自好便護不住自己所珍視的一切。
蘇世:“殿下,殿下?李敖!”
李敖:“哦,禮物送到了,我也該回去了,我希望在清樂的百天宴上能見你穿這件衣服。”
蘇世低下頭,羞紅了臉:“既是你送的,我一定穿!”
李敖:“好,一言為定。澤塬,回宮。”
澤塬:“是,殿下。”
蘇世抱著衣服,看著李敖走遠,臉上泛起甜蜜的笑容。
夜間,院內(nèi)(nèi)吹過陣陣微風(fēng),樹梢的鳥兒興奮的討論著白天發(fā)(fā)生的事。屋內(nèi)(nèi),蘇世與溫妃相對坐于榻上,蘇世懷中仍抱著李敖送的衣服。
溫妃佯裝嫌棄的看著蘇世,說道:“一件衣服罷了,看你高興的。”
蘇世反駁她:“我抱的可不是衣服,是心意。”
溫妃笑了笑:“你好生抱著,千萬別辜負了六殿下的心意,哈哈。”
蘇世:“小溫子你還說,進宮這么久了,來回就那幾件衣服我都穿煩了,還好有李敖,不然清樂百天宴我可穿什么見人啊。”
溫妃:“好了好了,你也該想想拿什么還六殿下的心意。”
蘇世想了想,說著:“這個我還真沒想過,是得好好琢磨琢磨。”
溫妃:“清樂該睡覺了,你也早點回去歇著吧。”
蘇世跳下榻,佯裝行禮,道:“臣女告退,愿溫妃娘娘好夢。”
溫妃噗嗤一笑,說:“就你皮,快去吧。”
蘇世沖溫妃做了個鬼臉,抱起衣服跑出門。
申時,蘇世早已熟睡,她并不知道自己喜歡的不得了的那件衣裳已經(jīng)(jīng)被人動過手腳。疇翰宮中,李敖坐在窗邊看著窗外的明月,眼前浮現(xiàn)(xiàn)出蘇世捧著衣服開心的模樣,不禁笑出了聲。突然窗外一個黑影飛過,李敖收起笑容,正襟危坐。
李敖對著來人問道:“事情辦完了?”
蒙面人:“回殿下,辦完了。”
李敖:“她睡覺時,可蓋好了被子?”
蒙面人眼神中滿是驚愕,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蒙面人:“殿下,屋內(nèi)(nèi)無燈,奴才撒完花粉就出來了,不敢細看。”
李敖回過神來,說道:“嗯,下去吧。”
蒙面人:“殿下可是......”
李敖:“下去。”
蒙面人:“奴才告退。”
李敖拿起桌上的茶杯,看著外面,轉(zhuǎn)(zhuǎn)了轉(zhuǎn)(zhuǎn)手中的茶杯。他心想:我這樣利用你,到底是對還是錯,若是有一天你都知道了,是否還會待我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