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
武成帝的身體在太醫的調理下好了大半,只是他病中仍在處理朝政,多少還帶著股病氣。他面色蒼白的坐在殿中,時不時咳嗽幾聲,每次咳嗽李德順都急忙上前遞上茶水給武成帝潤嗓子。李德順心里嘀咕,陛下不知是和誰置氣不好好喝藥,非得太醫催著才乖乖把藥喝完,弄得病拖了這么久還沒好。都說老小孩老小孩,這還沒老怎么越發的孩子氣。
武成帝喝完藥把碗遞給李德順,李德順端著碗剛準備送下去,迎面看見章治走來。章治見李德順手中捧著碗,碗底還有沉底的藥渣。
李德順行禮向章治打招呼:“章大人。”李德順剛要走,卻被章治攔了下來。
章治問道:“李總管,陛下的病可好些了?”
李德順搖搖頭,無奈的說道:“章大人,陛下不肯好好吃藥,每每非得藥放涼了才肯喝。您說說,這病能好利索嗎?哎呦,可愁死奴才了?!?p> 李德順說完,沖外面喊了一嗓子:“來人?!钡钔饬ⅠR跑進來一個小太監,小太監極其有眼色,上來就將李德順手中的碗端了下去。
章治見狀,安慰李德順道:“陛下近日因為太子殿下的事情心情欠佳,李總管也該多體諒才是。這個節骨眼,陛下定是不想聽到關于太子殿下的事,陛下那么寵愛六皇子,李總管不妨多提提六殿下,也好讓陛下開心些不是?!?p> 李德順面上裝作道謝的樣子沖章治笑呵呵的點頭,心里卻想:這個章大人,選主子也選的過早了些。我竟沒想到,六殿下看上去不爭不搶,暗地里竟連章治都收入麾下。看來奪嫡之爭,有看頭了。
武成帝聽到走廊的說話聲,抬高聲音問道:“可是章愛卿來了?進來吧?!崩畹马樎牭胶笙蛘轮巫隽藗€“請”的動作,章治笑笑,向里面走去。李德順跟在章治身后,去武成帝身邊伺候。
章治行禮后,問武成帝:“陛下,獵場已準備妥善,不知陛下打算何時前去春獵?”
武成帝放下手中的奏折,站起身左右走了兩步,回答章治:“朕大病初愈,是該出去走走了。章愛卿,獵場圍獵就定在三日后吧。李德順,去各位皇子宮中通知?!?p> 章治、李德順齊聲說道:“是,陛下?!彪m說章治私下里是李敖的人,可他終究是武成帝的臣子,為官多年,做事勤勤懇懇,武成帝頗為倚仗他。
武成帝叮囑道:“對了,朝中三品以上官員家中的公子們亦要通知?!边@次春獵不單單是圍獵,武成帝有他自己的打算。
章治猜出武成帝的用意,忙應道:“是,陛下,微臣這就去辦。”他當然應該用心去辦此事,這件事辦妥當了對李敖也是有益的。前面的路他可以給李敖鋪好,可是后面怎么走就要看李敖在獵場上能不能捕到想要的獵物。
武成帝揉了揉太陽穴,說道:“那便好,愛卿若無它事,便退下吧?!本驮谖涑傻郦q豫要不要讓李垣一起去之時,剛轉身走了幾步的章治,又走了回來。
章治戰戰兢兢的問武成帝:“陛下,四皇子殿下那邊……”武成帝仿佛沒聽到一般,并未立刻回答章治。
此時的武成帝內心陷入糾結:若準了李垣一同前去,太子那邊怕是會不高興??墒菄C之事畢竟事關皇家顏面,不能因小失大。罷了,太子終究不是能擔當大任的人,也是時候看看其他皇子了。
章治剛準備開口再問一次,武成帝緩緩說道:“垣兒也一同前去吧。”武成帝的回答顯然是在章治意料之內的,縱觀全局太子勢力漸弱,武成帝定是想讓四殿下繼承大統。如此,他是得替李敖好好辦成這件事。
章治回答武成帝:“是,陛下,微臣這就派人去轅乾宮。微臣告退。”李德順看著章治出了大殿,回頭看向武成帝。他沒想到武成帝這么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明明還在康復中,卻還要強撐著去圍獵。唉……真不知道這位陛下是怎么想的。
李德順問道:“陛下,太醫說了讓您安心養病,您怎能三天后便去圍獵呢?”李德順皺著眉頭苦著臉,一副自家主子不省心的表情,惹得武成帝看到就想笑。
武成帝強忍住笑意,一本正經的說道:“你就會大驚小怪,這點小病,無妨。想當年朕率兵攻打風淮,受了那么重的箭傷,現在不也好生生活著。你呀你,真是,比朕還擔心。”
李德順不理睬武成帝如何夸耀自己身體好,繼續啰嗦道:“陛下,前幾日萂貴妃娘娘還命奴才好生照顧陛下,您若有差池,讓奴才如何面對貴妃娘娘啊?!?p> 武成帝被他說煩了,趕緊轉移話題:“溫妃近日可有來請安?”他病著的這段日子,雖然沒有允許任何嬪妃來探病,卻惦記著溫妃有沒有自己過來看望他。
李德順聽后更是覺得無解,數落武成帝:“溫妃娘娘每日都派人送藥膳過來,這不都被您放在一邊,放涼了您都不肯吃嘛?!?p> 武成帝此時就像個犯錯的小孩,再念及溫妃之事,便煩躁起來:“哎呀,好了好了,你怎么年紀越大話越密了。真是,就該讓你回老家養老去,省得朕耳朵起繭子?!?p> 李德順一聽,嘿,這皇帝自己做錯事還不承認,還要怪罪他人,越老越不講理。李德順一臉委屈不再說話,默默站在一旁,看著武成帝。
此時的東宮中歌舞升平,太子坐于殿中高臺之上,面前桌子上盡是美酒佳肴。美人相伴,把酒言歡。此時,從殿門進來一名太監,徑直走到太子身旁,低頭私語。太子聽后瞬間變了臉色,命眾人退下,殿中只剩太子和常文二人。
太子一腳將桌子踹倒,桌上的東西叮鈴哐啷散落在臺階上。太子跺著腳,氣狠狠的說:“說好的禁足一月,不過半月,父皇居然讓他也去春獵,這不是變著法解了他的禁,讓本宮的臉面往哪兒放???”
常文一聽,便知此次春獵李垣也會一起去,也怨不得太子會氣成這樣。陛下前腳處罰四殿下,后腳便借著由頭撤了處罰,這是讓太子自己硬生生咽下這口窩囊氣。就算不是皇家,平常百姓家的孩子遇到這種事也會鬧幾天脾氣,可這脾氣太子卻鬧不得,也是難為他。
常文勸太子:“殿下莫氣,殿下細想想,春獵如此重要,若是皇子中有人缺席必然掃了陛下的顏面。何況朝中誰人不知那日和政殿內的事,四皇子若是不去,您不更是落個不顧念手足之情的名聲?!?p> 太子甩了下袖子,將手背在身后,說道:“父皇只顧著自己的顏面,又何時把本宮這個太子放在心上。罷了,這筆賬本宮記著,遲早都是要算清楚的。對了,那件事查的怎么樣?”
常文思索了一下,回答太子:“此事……奴才把能查的人挨個排查了一番,皆無所獲,恐怕其中另有原因。”
太子一聽常文什么都沒查到,更是生氣,罵道:“廢物,我養你有何用!去查,查不清楚老四是如何知曉此事,你就提頭來見我!”常文一肚子委屈,他也想知道那四殿下是怎么知道太子私收賄賂之事,可是方白一死便是斷了一條線索,他怎么查都查不出原因。太子這是把一肚子火撒自己身上,唉……
常文有點喪氣,聲音低低的說:“是,奴才這就去查,一定給殿下一個滿意的答復?!?p> 太子不耐煩的揮著胳膊,嘴里說著:“下去下去?!背N男辛藗€禮,頭也不回的走出殿內。
常文正準備從臺階上下去,突然從殿內傳來太子的聲音:“來人,奏樂。”常文停住腳步,向殿門望去,只見方才出去的一眾樂師舞女陸續進殿。他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走下臺階。
延軒宮,是二皇子李琰的寢宮。位置較偏,處在整個皇宮的東北角,不知道當初武成帝是怎么考慮的,竟讓李琰住在這么偏僻的地方。自那之后,宮里宮外就一直流傳著武成帝不喜歡這個二兒子的說法。李琰雖然表面上裝作不在意,可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畢竟和其他兄弟比起來,他得到的關愛是不多。
李琰上有五歲便能吟詩賦詞的兄長,下有活潑好學的弟弟,唯有他資質平平又不喜詩書。李琰只好憑借武力來取得父皇的寵愛,可是就連這個也比不過自己的六弟,為此,他一直懷疑自己是不是武成帝親生的。即使這樣,李琰仍不愿放棄爭取父親肯定的機會。
此時,李琰正在宮內后院射箭,他的侍從處良快速走來。處良見李琰正在挽弓射向對面的靶子,便站在一旁等候。
李琰取箭時見處良過來,便問:“可是有了消息?”自打臨近春獵,李琰練習武術次數漸漸增多,整日盼著早日收到春獵時間的消息。李琰摸了摸箭簇,搖了搖頭,處良見狀立馬遞上別的箭。
處良一邊遞箭,一邊說:“回稟殿下,方才章大人過來說三日后前往獵場?!?p> 李琰拿過處良手中的箭,細細看著,然后將之前拿的那支箭放在箭簍里。他拉滿弓,說道:“這次本皇子定要讓父皇刮目相看?!?p> 處良恭維李琰,笑著說:“殿下近來勤于射箭,若能在春獵上拔得頭籌定能得到陛下賞識?!碧幜甲詮母死铉?,一直沒得到太多的好處,他無時不刻都在想著何時李琰能夠得到皇帝的賞識,自己也好跟著上位。只是這么久了都沒見武成帝對李琰的態度有何改變,他心里也不免嘀咕這個皇子不會就這樣度過一生吧。
“如今太子之勢日漸衰弱,老四也屢屢犯錯,老六的心思都在那蘇家姑娘身上,如果此時能討得父皇歡心,翻身之時指日可待。”李琰說著,射出一支箭,卻未中靶心。他搖了搖頭,重新取出一支箭。
處良又問:“殿下,三殿下那邊……”太子和李垣的奪嫡之意如此明顯,那位三殿下卻好像看不見一般,誰都摸不準他的心思。
李琰一邊瞄準,一邊解了處良的疑惑:“三弟素來瞧不上爾虐我詐,不用在意。他啊,是最不在意皇位的,無須多慮。”
處良心想:既是要爭,便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對手。萬一三殿下看似無意帝位,卻暗中行動,豈不難上加難。處良勸諫李琰:“殿下還是小心為上。”
李琰沒再說話,只聽咻的一聲,那支箭直中靶心。
同一時刻的酉覃宮中,三皇子李酰穿著一襲白衣站立在書桌前,他手中握著一支毛筆。桌上右面放一方硯臺,旁邊幾個小碟子中是用剩的顏料,桌邊放著筆掛,上面整齊擺放著一排毛筆。桌面中間是一幅錦鯉戲荷圖,畫面生動,錦鯉躍然紙上。
李酰的侍從何歸站在一旁,安靜的看著李酰作畫。李酰停筆后,何歸看著桌上的畫,說道:“應為洛神波上襪,至今蓮蕊有塵香。殿下這幅畫荷花線條柔美流暢,鯉魚看起來眼波流轉,頗有意境?!?p> 李酰刮刮筆上的墨汁,將筆搭在硯臺上,微微笑著說:“你可別奉承我了,說說吧,春獵時間確定了?”
何歸將這幅畫鋪平展開放在旁邊專門制作的畫架上,邊弄邊說:“確定了,三日后出發?!?p> 李酰拿了塊布子,一點一點擦著毛氈上還未干透的墨跡,問道:“今年可有嬪妃相隨?”
何歸轉身回答李酰:“沒有,今年陛下沒有帶任何妃子。”
李酰抬頭,略有疑惑:“哦?去年父皇帶了溫妃,今年卻未讓嬪妃相隨,難道……”隨即,他輕笑一聲,說道:“父皇還真是玲瓏心思,想必今年的春獵沒那么簡單。”
何歸抽出一張宣紙,鋪在毛氈上,問李酰:“殿下,這次春獵您不準備準備?”
李酰拿起鎮尺壓在宣紙上方,慢慢說:“作何準備?我不比六弟,文武雙全,今年春獵還像往常那般,坐著便可?!闭f完,李酰拿起毛筆,輕輕蘸著硯臺里的墨汁。
何歸拿起顏料,正準備幫李酰放在顏料碟中,李酰說道:“何歸,放些紺青便好。”何歸將早已加好膠的紺青顏料放在小碟中,推到李酰面前。
“殿下,奴才聽說二皇子近日勤于練習射箭,春獵之上怕是要占盡風頭了?!焙螝w知道李酰是有能力的,他只是不愿見到兄弟手足相殘,亦不愿踏足皇位之爭。可何歸終究是心有不甘,他不愿看李酰就這樣與皇位失之交臂。
李酰拿著筆,輕刮著筆頭上的墨汁,語氣中帶著惋惜說道:“二哥如此勤勉,若這般努力父皇都看不到,不知二哥會有多心寒。”
何歸見狀,忙問:“殿下,二皇子怕是也想要這至尊之位,您就不搏一把?”
李酰彎下腰作畫,笑著說:“搏?世人皆饞于這帝位,唯獨本皇子不屑。千古留名、權勢地位在我眼中也不過是過眼云煙,只這逍遙自在詩情畫意才是難得?!?p> 何歸不禁想起當年七王爺的慘狀,七王爺是武成帝最小的弟弟,和李酰一般好詩畫。不曾想,就在武成帝帶兵外出之際,七王爺竟意圖謀反。武成帝歸來后便將七王爺判了腰斬之刑,以儆效尤。何歸想到這兒便渾身發冷,他繼續問李酰:“殿下,您就不怕重蹈了當年七王爺的覆轍?”
李酰聽到何歸提七王爺,略有不快,厲聲說道:“七叔當年雖說自己不在意皇位,卻暗中謀劃企圖篡位,我與他不同?!崩铛C棵肯肫鹉莻€和藹可親的七叔獰笑著將年幼的他鎖在暗黑的柴房,就覺得脊背有股涼風吹過。若不是武成帝及時回來,他怕是連命都要丟掉了。也是從那之后,他便落下了睡覺一定不能滅蠟燭的毛病,那晚的夜太黑,讓他怕到骨子里。
何歸擔心的說道:“殿下這般閑云野鶴,也得提防著別被有心之人算計才好?!?p> 李酰蘸著顏料,說:“無妨,我那些兄弟們再怎么斗也不會斗到我頭上。我早已表明我無心帝位,怎么,他們難道還非得除了我不成?!?p> 何歸見李酰如此心大,著實著急卻又無可奈何,只好說道:“但愿如殿下所言?!?p> 李酰邊畫邊問:“前幾日讓你送給蘇家姑娘的書可送去了?”
何歸略帶數落的說著:“送去了,只是奴才去時六殿下恰好也在,聽聞書是您送的隨即變了臉色。殿下,您明知道六殿下鐘情蘇姑娘,您這是何必呢?”
李酰放下筆,畫紙上是一棵蘭草,他笑著說:“哈哈,六弟果真對那蘇姑娘不一般,醋壇子打翻了可是不好收拾啊。宮中甚是無趣,我不過是想試探六弟的心思,也算是找點樂子,如今看來再過些時日宮里要熱鬧一番了?!?p> 何歸繼續數落李酰:“奴才真是越發不懂殿下的心思了,殿下自己還沒著落,反倒這么勤快的操心人家的事。您再不抓緊,六殿下的婚事都要辦在您前頭了?!?p> 李酰拿起一支沒用過的毛筆,在何歸腦袋上輕輕敲了一下:“你啊你,什么時候連主子的婚事都要插一手,小心我把你調去別處。”
何歸撇撇嘴,不再說話,心想:自己這主子不搶皇位也就罷了,連媳婦都不要,莫非……莫非殿下有斷袖之癖?天吶,若真是這樣可如何是好?
李酰再次拿毛筆敲了下何歸的頭,說道:“想什么呢?還不把畫拿去晾著?!?p> 何歸被李酰這一下敲擊打斷了思路,他回過神來,摸著腦袋答應著:“是,殿下,奴才這就去?!?p> 溫妃與蘇世坐在桌前吃飯,她們面前各擺著三盤菜,以及一碗湯。蘇世這邊的菜明顯少于溫妃的,溫妃怕她不夠吃,便將自己的一碟菜推到蘇世面前。
蘇世夾著菜,漫不經心的說:“這次春獵陛下居然沒有帶你去,奇怪?!?p> 溫妃解釋道:“清樂剛滿百天,離不開人,縱是有乳母伺候,我做母親的也不能離開啊?!睖劐允敲靼滋K世的心思,心想:這丫頭又想出去玩,可惜這次是不行了。
蘇世繼續埋怨:“不帶你也就罷了,貴妃娘娘竟也不去?!焙貌蝗菀宗s上了春獵,卻遇上陛下不帶嬪妃,蘇世心里不斷念叨自己點背,不能去獵場圍獵。
溫妃補充道:“陛下此行,不帶妃嬪?!边@下徹底斷了蘇世的念頭。
蘇世抬起頭,甚是疑惑,問溫妃:“為何,以往不都會帶一兩個妃嬪去嗎?”
溫妃放下手中的筷子,繼續說:“今年陛下表面上是去春獵,實則是想在京城公子哥中選出可用之才。倘若帶了妃子前去,必然會讓前朝與后宮產生瓜葛,這是陛下最忌諱的事情。”
蘇世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啊?!边@皇帝的心思還真是深不可測,一個簡單的春獵都能有如此大的作用。窺一斑見全豹,朝堂之上定是暗流涌動,想想就可怕。
溫妃拿起筷子繼續吃著飯,邊吃邊問:“你旁敲側擊問了半天,不就是想去春獵看看嘛?!?p> 蘇世笑嘻嘻的看著溫妃,說道:“果然瞞不過你,小溫子,你可有法子讓我也去春獵?!?p> “沒法子,春獵不是一般人能去的,你就別想了?!睖劐脑捯幌伦訚矞缌颂K世的幻想,這場春獵說什么她都去不得。
“外公不去,你也不去?!闭f完,蘇世放下筷子,委屈的噘著嘴。
溫妃安慰她:“好啦,你一個女孩子整天想著去打獵,你父親知道了定要訓斥你一番。”
蘇世無奈的眨眨眼睛,說道:“我本應是個翩翩公子,奈何錯投女兒身,唉……”
溫妃噗嗤笑出聲:“好啦,翩翩公子,菜都涼了,快吃吧。”溫妃一直知道自己這個外甥女讓姐姐姐夫當男孩子養,女紅不怎么樣,騎射打架倒是樣樣精通。
蘇世伸手挑起溫妃下巴:“美人兒,給本公子夾菜?!?p> 溫妃一筷子打開蘇世的手:“公子,美人已有夫君,公子自行夾菜吧?!?p> 蘇世輕哼一聲,說道:“無趣?!币慌缘木_凌和綺沂看著二人如此玩鬧,不禁笑出了聲。
疇翰宮長亭中,李敖一襲青衣側著頭撫琴,墨色長發垂下在徐徐的微風中微微飄起幾縷發絲。澤塬站在一旁,低頭看著李敖。遠遠看去,甚是和諧。
李敖一邊彈琴,一邊問澤塬:“打探清楚了?”
澤塬微微彎著腰回答他:“是的殿下,陛下此次春獵未帶任何妃嬪,四殿下也被允許一同前去。”
李敖聽到這個消息,并未覺得驚訝,仿佛都是意料之內的事情。他繼續彈著琴,語氣平和的說著:“父皇這樣掃太子顏面,太子心里定是恨極了四哥,只怕獵場上會讓四哥下不來臺。”
澤塬問道:“殿下,是否暗中相助四殿下?!卑蠢碚f,李敖雖然面上表示支持李垣,可若是該幫的時候掉了鏈子,定會引起李垣的懷疑。
李敖想了想,這次春獵的目的不在于幫著哥哥們互相對付,而是要發展自己的勢力,他必須趁著這次機會掌握到切切實實的兵權。至于李垣,該怎么和太子較量就是他自己的事了。李敖回答澤塬:“不必,且看太子能翻起什么浪?!?p> 澤塬又問:“殿下,二殿下整日里都在練習射箭,您不練練?”李琰近日一直在努力練習騎射,萬一獵場上拔了頭籌,討了武成帝歡心,那李敖的路上便又多了一重障礙。
李敖不屑的說道:“二哥是為搏父皇開心,我志不在此,何須如此費力?!毕胂胍彩?,武成帝寵愛李敖前朝后宮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自是沒必要為這些事情費心。
澤塬:“殿下,文韜武略那二殿下都不如您,您當然不必為此費神??扇绻钕逻@次冒了頭,豈不分了陛下對您的寵愛?!睗绍€是不放心,想著萬事還是得防著比較好。
李敖輕笑道:“若真如此,又何須本皇子動手,太子和四哥必然不會放過二哥。”太子和李垣兩相對峙,自是不允許再來一個人與他們相爭。不論這個人是誰,都會成為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留不了太久。即使如此,他又何必親自動手,只管看著便好。
澤塬還是不放心,依舊囑咐李敖:“殿下,還需多留心吶?!?p> 李敖并不在意李琰如何謀求上位,只問澤塬:“你沒聽宮里一直傳本皇子無意朝堂,只留戀那兒女之情嗎?”
澤塬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李敖接近蘇世并不單單為她背后的勢力,還是扔出個煙霧彈,讓他們看不清真相。澤塬感慨說道:“殿下是給所有人下了一劑迷魂湯啊,這樣一來既能拉攏王蘇兩家,又能使眾皇子不對付您,殿下好計策。”
李敖想到蘇世,輕聲說著:“這次春獵,無女眷相隨,想必小世想去也去不了了。”明明是利用,可是李敖自己也越來越看不清他對蘇世到底是什么樣的感情。
澤塬看出李敖希望蘇世能同去,便提議:“殿下,要不讓蘇姑娘女扮男裝一同前去?!?p> 李敖停止彈琴,起身說道:“不可,女扮男裝容易,要瞞過父皇可難上加難。這樣,你去把前些日子從母妃宮中得來的九連環送給小世解悶,就告訴她,解開了本皇子定有重賞?!?p> 澤塬撇撇嘴:“奴才從未見殿下對一個姑娘如此上心,就算您當她是棋子,也耐不住自己動了真情。”
心思就這樣被戳破,擱誰都會不樂意。李敖眸色一轉,微怒道:“多嘴?!?p> 澤塬只得向李敖賠罪:“奴才說錯話了,殿下恕罪?!睗绍€有點小委屈,明明自己是那樣想的,真是煮熟的鴨子就剩嘴硬。
李敖看氣氛略顯尷尬,只好說:“去吧,記得親手交給她?!?p> 澤塬說了句“是”,向李敖行了個禮便退下了。路上,澤塬心里忍不住嘟囔著李敖這么極力掩飾自己對蘇世的感情,究竟是何用意?他騙得了別人可騙不了自己,不早些說清楚遲早會錯過。
翎雲殿花園內,蘇世坐在秋千上手中擺弄著九連環,面前站著澤塬。澤塬看著蘇世來回研究著九連環,心想:蘇姑娘能解開嗎?這九連環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解開的。
蘇世抬起頭,問澤塬:“你家主子除了送這個給我,還說了什么?”
澤塬回答:“殿下說讓奴才親手交給姑娘?!?p> 蘇世想著李敖不會只說了這簡單一句,繼續問道:“沒啦?”
澤塬這才吐出下一句:“殿下還說,姑娘若能解開這九連環,必有重賞?!?p> 蘇世撇撇嘴,說道:“你家殿下就想用這小恩小惠把本姑娘留在宮中,他怎知我不會女扮男裝混進春獵隊伍。”
澤塬看著蘇世,恭敬的說道:“為了王蘇兩家的未來,姑娘也不會做此愚笨之事?!焙髮m有溫妃勸阻,又有殿下叮囑,蘇世定是不會拿性命作陪。
蘇世笑笑說:“你家殿下還真是了解我,好啦,他既送我這九連環,我便好好解。你去回了你家主子,我等著他的重賞?!彪m然去不了春獵,好在還有李敖替自己找樂子,不然在這宮里生活還真是索然無味。
澤塬見蘇世笑嘻嘻的樣子,便知她心情好了大半,于是向回宮向李敖復命,便說:“多謝姑娘體恤,奴才這就回去告訴殿下?!?p> 蘇世見澤塬要走,急忙向他道謝:“謝謝你送九連環過來,辛苦了。”
澤塬見蘇世如此客氣,倒覺得有些生分,只好說:“殿下吩咐之事,奴才豈敢言苦,奴才告退?!睗绍f完,行禮退下。
澤塬走后,蘇世坐在秋千上細細端詳手中的九連環,莞爾一笑。心里想著,看不出這李敖的心思還真是細致,知道自己去不了春獵會不開心,便立馬送來九連環替自己解悶。可是他對自己這么好,就真的只是單純的照顧她嗎?
這樣想著,蘇世不禁陷入更深的思慮,在秋千上坐了許久。直到綺凌來喊她吃飯,才緩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