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一張照片
何畢的腦海中閃過許多畫面,很零碎,像被撕破的紙。
他恍惚間回憶起一個(gè)(gè)多月前和他發(fā)(fā)小吃的最后一頓飯。當(dāng)(dāng)時(shí)(shí)顧元一喝得有點(diǎn)(diǎn)多。他給自己倒了杯啤酒,把一根筷子丟進(jìn)(jìn)去,杯口鼓起來的白色泡沫滋滋啦啦地消失。顧元一瞪著眼睛,透過厚厚的啤酒杯看那根“折斷”的筷子,冷不防來了一句:“何畢,你會(huì)(huì)不會(huì)(huì)覺得生活特別不真實(shí)(shí)?”
何畢當(dāng)(dāng)時(shí)(shí)以為他喝得上頭,或者文青病犯了,再不就是有錢燒的。他丟進(jìn)(jìn)嘴里一粒花生米,邊嚼邊說:“沒有吧,我窮得挺真實(shí)(shí)的。”
而對(duì)面的顧元一是什么反應(yīng)(yīng)呢?
他好像是笑了,又好像是撇嘴不滿。何畢記不太清了。何畢不知道自己怎么會(huì)(huì)變成這樣。他的記憶力一向很好,但是很多關(guān)(guān)鍵的節(jié)(jié)點(diǎn)(diǎn),似乎逐漸地脫離他的掌控。
何畢一直認(rèn)(rèn)為記憶才是一個(gè)(gè)人成為他自己的基石。如果沒有那些獨(dú)(dú)一份的經(jīng)(jīng)歷和經(jīng)(jīng)驗(yàn)(yàn),人怎么才能把自己和其他人區(qū)(qū)分開來呢?
如果他的記憶像睡眠一樣被剝奪了,他又能是誰?
胡思亂想著,腦海中碎紙一般的記憶被一陣風(fēng)(fēng)呼地吹起來,又從半空紛紛揚(yáng)(yáng)揚(yáng)(yáng)地落下。何畢攤開手,讓其中一片落在掌心。這是一張殘缺的照片,周圍的邊角都被燒毀了,只有正中央留下三個(gè)(gè)人的身影。
中間那個(gè)(gè)露出淡淡微笑的是他自己,左手邊是一個(gè)(gè)笑容燦爛的年輕女孩子,右手邊一個(gè)(gè)男青年,單手搭在自己的后頸,看起來有點(diǎn)(diǎn)別扭。他們?nèi)蘇鏡奈恢檬塹諞慌牛竺嫠坪踹€有人,但已經(jīng)(jīng)被燒得看不清原貌了。
這兩個(gè)(gè)人……是誰?
何畢不記得自己曾經(jīng)(jīng)和他們拍過合照,但是這兩個(gè)(gè)人,他又仔細(xì)(xì)地回想了一下,似乎知道他們的身份了。
雖然外表和性格有些許的改變,但女孩是蘇聲,青年是許崇陽。
為什么是他們兩人?
何畢把照片卷翹的四角撫平,從站的位置來判斷,這兩個(gè)(gè)人和他的關(guān)(guān)系應(yīng)(yīng)該很密切。但何畢并沒有以前與他們打交道的印象。
他們……到底是誰?
何畢隱隱覺得腰腹那里很痛。一低頭,看見血跡一點(diǎn)(diǎn)一點(diǎn)(diǎn)染紅了他的上衣。這處刀傷……想起來了,是劉毅那時(shí)(shí)候從背后刺的。疼痛讓何畢逐漸從眼前的幻境中剝離出來。他看見所有的碎紙片都變成了灰燼,掌心的那張殘破的照片也沒有逃過去。
沒有溫度的火焰從掌心燃起,將照片化為烏有。
何畢是被活活疼醒的。
他一睜眼,熟悉的畫面再次回來了。冷冰冰的月光,沉默又詭異的教室,還有……
何畢側(cè)(cè)過頭。
一堆橫七豎八的尸體。
他艱難地用手臂撐地,支起上身,毫不意外地看到上衣的下擺被鮮血染透,已經(jīng)(jīng)干涸了。何畢掀開衣服檢查傷口,讓他驚訝的是,腹部光潔一片,連一點(diǎn)(diǎn)疤都看不到。
要不是衣服上明晃晃的血跡提醒他那次始料未及的來自隊(duì)(duì)友的偷襲,何畢都會(huì)(huì)懷疑自己出現(xiàn)(xiàn)了幻覺。隨后他發(fā)(fā)現(xiàn)(xiàn)昏迷時(shí)(shí)的疼痛也不見了,他現(xiàn)(xiàn)在完全能夠自如地行動(dòng)(dòng)。
何畢站了起來,腳邊仍是那柄沾血的匕首,地面上的尸體不多不少,剛好五具。
這是什么意思?因?yàn)樗弦惠営螒蚴。宰x檔重來了?
竟然還能從頭再來?
雖然感到很不可思議,但何畢覺得自己還算幸運(yùn)(yùn),劉毅捅的那一下子絕對(duì)夠他死一回的,但沒想到……秩序竟然又給了他機(jī)(jī)會(huì)(huì)。
何畢回過身,黑板上的粉筆字依然沒變,本場游戲的秩序和之前一樣。再一次回過頭,他發(fā)(fā)現(xiàn)(xiàn)地上的尸體又消失了。不過這回何畢沒有在意。他調(diào)(diào)整了一下自己的思路。既然要找出兇手,那肯定首先要確定死者是誰。在上一輪游戲中,他看到了除他以外所有玩家的尸體,也和那五位玩家全部見過了面。
所以這場游戲……他第一步要做的,是判斷哪個(gè)(gè)玩家不是人類嗎?
最先成為懷疑對(duì)象的當(dāng)(dāng)然是劉毅。他在上一輪偽裝成重傷的樣子,讓自己掉以輕心,然后趁機(jī)(jī)在背后使陰招。何畢想起來這事兒磨了磨后槽牙,心里很不甘。他好不容易興起零星的善心,竟然就這么浪費(fèi)(fèi)了。
不甘歸不甘,游戲還是得繼續(xù)(xù)。何畢撿起地上的匕首,牢牢地攥在手里。不知道這次的游戲會(huì)(huì)不會(huì)(huì)重復(fù)(fù)上一輪的情節(jié)(jié)。如果是他想象得那樣,那劉毅這會(huì)(huì)兒應(yīng)(yīng)該要跑過來了。
何畢掂量著手中的銳器,心里琢磨要不要先下手為強(qiáng)(qiáng)。但他轉(zhuǎn)(zhuǎn)念一想動(dòng)(dòng)用武力不是他的一貫作風(fēng)(fēng),而且這游戲背后的主使保不齊在憋什么壞招兒,萬一捅錯(cuò)(cuò)了人就糟了,還是先看看情況為妙。
打定了主意,何畢自覺地蹲在門口,守株待兔。
一邊守著,他還一邊數(shù)(shù)教室內(nèi)(nèi)桌椅的數(shù)(shù)量。這次也是一樣,每一次數(shù)(shù)的套數(shù)(shù)都不同。他透過門板上的小窗看了一眼班牌,還是二年三班,和之前一樣。看來這個(gè)(gè)二年三班果然有什么古怪,只不過他現(xiàn)(xiàn)在對(duì)于眼前發(fā)(fā)生的一切沒什么思路。
何畢覺得這一次他有必要到一層和三層去看看,還有教學(xué)(xué)樓中央的辦公區(qū)(qū)。上一輪他搜查過的地方實(shí)(shí)在是太少了。這次他首先要避免自己中途被捅,再有就是要擴(kuò)(kuò)大搜索的面積。
走廊里傳來撲通撲通的腳步聲,何必想應(yīng)(yīng)該是劉毅過來了。他這次也沒有打開門去看,蹲在墻角無聊地?cái)?shù)著數(shù)(shù),等人自己打開門鉆進(jìn)(jìn)來。
他才剛剛數(shù)(shù)到二十,外面的人就旋開門把手沖了進(jìn)(jìn)來,蹲在他對(duì)面呼哧呼哧地喘氣,同時(shí)(shí)在不停地擦額頭上的汗。何畢默默地觀察對(duì)方,等他感覺差不多了,才張開口準(zhǔn)(zhǔn)備叫對(duì)方的名字。
“劉……”
他說到一半,就閉上了嘴,眼里有訝異的神情。
方才月光從濃厚的云層后面鉆了出來,照在教室里,也讓何畢看清楚對(duì)面這個(gè)(gè)男玩家的長相。對(duì)方的臉上是同款的驚慌無措,但那張臉,并不屬于劉毅。
“……張鈺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