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的初雪，在空中飄搖，路上馬蹄聲隆隆作響，十幾騎飛馳而過。
寧凝伏于馬背，看著身后泛起的煙塵，臉色越發凝重。
摸了摸胸口的包裹，裝著兩根臘腸。
雨夜酒話的第二天，由顧如初身邊的騰家親信通風報信，騰鷹得知了寧凝的下落，便不敢耽誤，快馬加鞭到了小店。
臨走前，葉笙自后院架上取下臘腸，油紙包裹遞給寧凝：“這臘腸也差不多了，看得出你想嘗嘗，不過帶辣，等你傷好了才能吃。”
寧凝點頭，伸手去接包裹，葉笙卻按住了寧凝的手。
寧凝嚇了一跳，剛想抽回手，卻見葉笙上前一步小聲道：“還有一封信，是北周來信，明言楊藺乃北周奸細。”
頓了頓，葉笙看著寧凝的眼睛：“是他留在我枕下的。”
寧凝點頭，將包裹放入懷中，走出店門，翻身上馬。
回頭看了眼老屋，和屋前的青年，臉上笑容，和那天受傷逃來，看見的一樣。
轉頭，馬鞭高揮，又落下。
人影行入雪中。
方航的聲音飄來：“他，還算個好師父，還幫著救你的心上人。”
葉笙沒有回應，往著蹄聲遠去的方向，怔怔出神。
……
身后的蹄聲愈發近了起來，眾人前腳剛走，追兵幾乎后腳便綴在身后，實是快得出人意料。
想來顧如初身邊也有楊藺的暗子。
為首的赫然是楊邡，楊藺之子。
他們可以被抓，但不能被楊藺的人抓到。
寧凝看了眼前方騰鷹的背影，一咬牙，再催馬上前。
騰鷹疑惑地看向趕上來的寧凝。
寧凝從懷中掏出那封信：“大哥，包里有封信，能證明楊藺與北周有染。”
騰鷹一喜，接過包裹，接著一驚：“你這么急給我作甚。”
寧凝淡然道：“這樣下去逃不掉的，騰家養我這多年，總也該回報點什么。”
騰鷹一愣，剛想說什么，卻聽寧凝高聲道：“二隊，與我留下迎敵！”
“是！”馬上幾人應道，不見有何遲疑。
騰鷹回頭看去。
浩蕩人馬逐漸自雪幕中現出。
六騎慢慢停下，掉轉馬頭，沖著壓壓黑影，馬鞭落下，蹄聲響起。
義無反顧。
騰鷹轉過頭，攥緊了包裹，一緊馬腹，喝道：“別辜負了寧教頭，走！”
余下眾人轉回視線，貼著馬背疾馳。
雪勢更大，喊殺聲卻響了起來。
追兵如浪，六騎如礁，相碰之下，已是亂作了一團。
寧凝拔出長劍。
馬如箭馳，劍如鷹掠，對面一騎人仰馬翻。
可背部部傷口卻迸裂開來，鮮血滲了出來。
追兵間為首的大漢一看行程被阻，就要跟丟騰鷹，怒喝道：“先把這幾個拿下！”
身邊滿是刀光劍影，人喝馬嘶。
身上的血，也分辨不出是新添的，還是舊傷了。
對面一馬背上空空如也，兩騎相錯，那馬腹下卻躲著個人，長鉤一揮，戰馬便倒在了地上。
寧凝摔在地上，只覺渾身散架，再站不起來。
眼前一馬人立起，馬背上的人影高舉長槍，一槍刺來。
寧凝閉上了眼，想著，那臘腸還未嘗一口，真是可惜啊。
早知道不管這么傷，能吃多少是多少了。
靜靜地等著那槍尖。
卻聽得當的一聲。
睜開眼，四周銀裝素裹，一片雪白。
白亮的天光下，一把剁骨刀，橫在半空。
葉笙轉頭，依舊是溫柔的笑臉，襯著紛紛揚揚的雪花。
寧凝問道：“你的規矩里，還包括外帶的客人？”
青年輕輕搖頭：“不，這不是規矩。”
濕潤的發絲，掛著晶瑩的雪花，眼眸里滿是堅定。
“只是我想救你。”
……
騰望謀反一案出了驚天轉折，彈劾者反被彈劾，鋃鐺入獄。
騰將軍一直以來的馬踏江湖，似乎也因這次波折，不再被提起。
想著那堅定的眼神，絕塵的一騎，騰望喝下一口茶。
棄了朝廷賞賜，偏將之職，一心只想這小店里的那人。
女大不中留啊。
不過能讓她變回女兒模樣，倒也不錯吧。
……
山間老屋，棚內的驢打著鼻哼，對于旁邊拴著的駿馬，有些不習慣。
前廳內，站著一人。
靛色大氅，水色緞裙，腰間環著白色絲帶，秀發挽髻，別著根玉釵，全然女兒的裝扮。
蛾眉杏目，紅唇桃腮，那道長疤，卻無半點遮掩。
寧凝輕輕撣了撣肩，扶了扶發髻，整了整大氅，輕呼一口氣，穿過里間，步入后院。
天氣還算好，能依稀見到些陽光。院間角落里堆著些雪，老樹褪盡了葉裳，樹下的黃狗聽得腳步聲，睜開了眼，見到來人，又垂上了眼皮。
青年正在樹樁上磨刀。
寧凝眉頭微蹙：“換了把剁骨刀？”
葉笙抬頭，笑道：“嗯，上次那把見了人血，用不得了。”
一邊起身一邊用白巾擦著手：“怎么來也不打個招呼？又受傷了？”
寧凝看著青年，眼神清澈：“不，只是想見你。”
葉笙微怔，片刻后撓了撓頭：“選我，真的好嗎。”
寧凝堅定地點頭，又緩緩地低下頭：“倒是你，我真的可以嗎，這滿是瘡疤的身體，很難稱得上是女兒模樣了。”
卻見手指緩緩抬起，摸在了自己頰上。
葉笙輕撫著姑娘那道長疤，滿是心疼。
“是你就好，是你才好。”
“還有，你今天真漂亮”
寧凝紅了耳根，別過臉躲過指尖：“上次的臘腸沒吃到，算算日子臘肉也快好了，我來嘗嘗。”
葉笙輕柔地笑了：“臘肉是快好了，不過臘腸吃的加送的，所剩無幾咯。你要是想吃，我再做。”
“你想吃多久，我就做多久。”
青年的眼角，溢著溫柔。
……
“那，上次的你講了你過去的故事。”
姑娘嘴角揚起，帶起兩個酒窩，眉眼俱笑。
一如初見模樣。
“我想聽聽，你未來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