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里夾雜著深沉的悲哀和思念，南楓知道，男孩兒沒有扯謊。

　　一切的開始，源于對母親的愛。

　　看來怪物，也有人性。

　　“你在這地藏祠前殺魚叩拜，是為了尋找那條傳說中的黃金魚？”

　　男孩兒看了眼四下遍地的魚類殘骸，輕輕點(diǎn)頭。

　　“可惜我一直找不到?！?p>　　月亮被烏云遮擋，南楓抬頭看了眼黑不溜秋的天空。

　　“今天天氣不錯，我想我可以幫幫你?！?p>　　睜眼說瞎話。

　　但男孩兒并不在意，因?yàn)檫@樣的夜空，他已司空見慣。

　　“或許可以。”

　　他不傻，能察覺到面前這個男人是真心想幫自己。

　　長長呼了口氣，南楓只怕男孩兒不同意，搞的事情再無進(jìn)展。

　　“走吧，我們繼續(xù)找他娘的黃金魚！”

　　擼起袖子，南楓已經(jīng)做好百分之二百的準(zhǔn)備，今個兒通宵！

　　夜色朦朧，本是極靜極美的時候，可地面上一大一小兩個怪人卻在抓魚掰魚。

　　偶爾，還能聽見幾次笑聲。

　　如果魚也能說話，估摸著開口就是一句老子去你媽賣批。

　　抓我、干我還他么笑話我，魚的內(nèi)心是崩潰的。

　　不過南楓不在乎。

　　前世大晚上聽?wèi)T了嚶嚶嚶，如今場景雖然詭異了點(diǎn)，但好不容易聽見小孩子的笑，他甚至覺得有些心曠神怡。

　　時間總是流逝的很快，這倆人折騰了這么久，也差不多到了天要亮的時候。

　　手腳因?yàn)檳酀艉捅湟呀?jīng)變得僵硬不堪，若不是憑著一股韌勁，南楓或許早就栽在了地上，變成肥料。

　　倆人這幾個小時少說折騰了上百條，可男孩兒一遍遍嘗試之后，依舊沒有找到所謂的黃金魚。

　　癱坐在地上，南楓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他不行了。

　　即使承認(rèn)不行是對男人的侮辱，但他還是得認(rèn)。

　　“對不起啊，我摻和著找了這么久也沒找到，真是一點(diǎn)忙都沒幫上?！?p>　　南楓一陣苦笑，男孩兒有點(diǎn)不解，只偏著頭面無表情地打量著前者。

　　他不明白為什么這個人幫了自己，還要跟自己說抱歉。

　　“給?！?p>　　男孩兒遞給南楓一條沒有頭的魚。

　　“給我的？”

　　南楓不曉得這是嘛意思。

　　“嗯，你應(yīng)該餓了，給你吃?！?p>　　男孩兒把魚塞到后者手上，自己也從地上撿起一條，連著皮肉一起啃掉。

　　咽了口唾沫，這員工餐有點(diǎn)給力。

　　不過算了，反正他也是真餓了。

　　眼睛都沒眨，南楓咬了一口魚身上最鮮嫩的部位。

　　頓時，汁液噴涌，刺激了他舌尖的每一個味蕾。

　　“我靠！”

　　一聲狼嚎。

　　“還他娘挺好吃的！”

　　講真，南楓被這魚的味道驚艷了。

　　“嘿?！?p>　　眼前這個男人連夸贊食物都飆臟話，這讓男孩兒忍不住笑了一聲。

　　嘴角那一瞬間的上揚(yáng)，讓南楓想到他生前會有多么可愛。

　　吃不下去了，南楓把魚放在一邊。

　　笑容畢，男孩兒恢復(fù)了之前那副古井無波的樣子，坐在地藏祠旁沖遠(yuǎn)方發(fā)呆。

　　南楓知道，他一定在思念著母親。

　　“媽媽病了?！?p>　　男孩兒終于開口。

　　“很嚴(yán)重的病?！?p>　　“村里人都說，她活不成了?！?p>　　“可爸爸不信，他花光了所有的錢，賣光了所有的地，讓媽媽吃各種藥，做各種檢查。”

　　“但到頭來，媽媽還是病了，越來越嚴(yán)重?！?p>　　“爸爸一無所有，心灰意冷，跳進(jìn)了清水河，再沒爬上來?！?p>　　談及父親，男孩兒話音停頓，放手摸了下這塊退了潮的土地。

　　“媽媽只剩下我了，我救不了她，村里人說，不如把她丟到水里，讓她去找爸爸?！?p>　　“我不同意?！?p>　　“但他們真的那么做了，我拼命反抗，精疲力竭，到最后只能用牙齒咬住媽媽的衣服?！?p>　　“可人們不管不顧，他們害怕媽媽的病會傳染，又認(rèn)為媽媽是個災(zāi)星，所以即使拉著我這個沒人養(yǎng)的孩子一起死，他們也不會在乎?！?p>　　“我太累了，咬不住?！?p>　　“清水河邊，好多鄉(xiāng)親們都在，有村長，叔叔嬸嬸，還有門口的二丫鐵柱，但沒有一個人救我們?！?p>　　“甚至，說一句好話?！?p>　　“我想哭，但淚早就流干了，我還記得媽媽看著我，輕輕摸了摸我的頭?！?p>　　“她在笑?！?p>　　“那一刻，我覺得這樣就好，只要能和媽媽在一起，死也不怕?！?p>　　“大人們舉起我倆，準(zhǔn)備扔，他們似乎很興奮，或許是因?yàn)榻K于可以理所當(dāng)然的殺人?！?p>　　“我以為我們死定了?！?p>　　“可就在那個時候，河邊來了幾個黑衣人，他們給村長拿了五百塊錢，買下了我和媽媽的命?！?p>　　“他們?nèi)撕芎?，給媽媽打了針，我從來沒有見過她那么輕松的表情。”

　　“因?yàn)樵諼業撓洃浝錚『退?，一直讓她活的折磨?！?p>　　“那些人要帶媽媽走，說可以救她的命，但要我留下?！?p>　　“他們說，清水河里有一條黃金魚，能救媽媽的命?！?p>　　“只要在月圓之夜找到偽裝的黃金魚，把它放在地藏祠前，叩拜，再掰斷它的頭，它就會變成金色?！?p>　　“為了媽媽，他們走了，我留下?！?p>　　“從那時開始，我就一直在這里找，但直到現(xiàn)在都沒找到，大哥哥，你說我還能找到它嗎？”

　　全程男孩兒沒有表情，像講一個自己都覺得無趣的冷笑話，情緒毫無波動。

　　南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這個問題，因?yàn)檫@故事，曾真實(shí)發(fā)生過。

　　他不愿傷男孩兒的心。

　　因?yàn)樗芮宄?，這個世界上從沒有什么狗屁黃金魚。

　　那些所謂的黑衣人，根本就是魔鬼。

　　試問一個治病救人的人，如何能夠讓他媽一個孩子去半夜殺生？

　　騙術(shù)而已。

　　“孩子，其實(shí)你已經(jīng)找到了?！?p>　　南楓點(diǎn)了根煙，他不得不會。

　　“哦？在哪？”

　　男孩兒蹲在地面上，希望找到那滿地尸骸中的一抹金色。

　　但是……

　　依舊沒有。

　　“大哥哥，你騙我？”

　　微弱的電鳴在耳邊響起，男孩兒的狀態(tài)也變得不太穩(wěn)定，聲音充滿了攻擊性。

　　“南楓！狀態(tài)攻擊等級提高到了C級，你他么找死啊！”

　　魯班打算動手。

　　“別動！”

　　忍住耳膜的刺痛，南楓執(zhí)拗地?fù)u了搖頭。

　　所謂人性，不過是一種說法。

　　唯有真象，才是人性的歸處。

　　“孩子，我沒騙你?！?p>　　“因?yàn)檳菞l傳說中的黃金魚，一直在你的心里?！?p>　　“我心里？”

　　男孩兒把手抓進(jìn)了自己的胸膛。

　　空空如也。

　　他早就沒有心了。

　　“你果然在騙我?！?p>　　男孩兒的眼神再度暗淡，言語危險。

　　“我能看到它，它是你對母親的愛?！?p>　　“不！”

　　男孩兒發(fā)出了歇斯底里的一聲怒吼，強(qiáng)烈的聲波把南楓震的連連后退。

　　“愛救不了母親！你騙我！”

　　“孩子！”

　　“你怎么就不明白！”

　　“人終有一天要埋進(jìn)黃土，你以為是病最痛嗎？我告訴你，就跟CPR心肺復(fù)蘇一樣，治療的過程才是最痛苦的?！?p>　　“你母親經(jīng)歷了那么多的折磨，哪怕死到臨頭，也只因你的陪伴而笑，你還不明白嗎？”

　　“我不聽我不聽！”

　　男孩兒什么都聽不進(jìn)去。

　　“草！”

　　南楓吐了口唾沫，快走幾步一拳打在男孩兒的臉上。

　　“混賬小子！快他么給老子醒醒！”

　　發(fā)起狂來，他連小孩子都打。

　　作為回應(yīng)的，是男孩兒站定之后的一陣沉默。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天快亮了。

　　“我……”

　　“去尼瑪?shù)男姆螐?fù)蘇！”

　　男孩兒驟然抬頭，血色滿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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