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廳的事情了結(jié)之后，葉韻便讓寧兒將墨云先關(guān)到柴房里去，到時候自己去跟母親說明原委。然后她帶著莫向文轉(zhuǎn)向后宅，奔葉致遠的書房而去。

　　若是旁的人，葉韻支應走了也便完事，只是這莫向文的爹琿寧總兵莫清河，是當年葉致遠麾下的驍將，兩個人可是有著過命的交情，所以莫向文每次來葉府，且不論何時，莫總兵交代都是要幫他跟老帥去問聲好的。

　　莫向文混蛋歸混蛋，但是面對葉老將軍也都是客客氣氣的喚一聲叔父。

　　跟著葉韻一前一后踏進書房，莫向文便像往常一樣朝著座上那人恭敬的一躬身，

　　“問葉叔父安，向文有禮。”

　　只是莫向文用余光看到葉致遠的那雙錦靴旁邊，還有一雙鑲著銀環(huán)甲的鏈靴，猛地抬頭一看，又趕忙將頭低了下去，

　　“爹，您怎么在這兒。”

　　莫向文一聲提醒，葉韻也才剛剛見到座上的莫總兵，福了福身叫了一聲“莫叔父”。

　　琿寧總兵莫清河雖然歲數(shù)上比葉致遠小了七八歲，但是兩個人由于都是血里火里滾過來的人，滿臉的花白胡須以及深邃的溝壑，完全看不出來歲數(shù)的差異，

　　他臉上掛著慈和的笑意朝著下首的椅子指了指道：“快，韻兒侄女兒快坐，跟柳家的那幫子潑皮無賴攪合，可是有夠費神的吧。”

　　葉韻笑著應了應聲，“有叔父在，想打主意的魑魅魍魎總要掂量掂量才是。”

　　葉韻其實心里清楚，這些年來葉府在葉致遠已無半點官職的情況下，還能在琿春塔這么相安無事的待下去，多半都是因為父親和莫清河的這層關(guān)系，

　　現(xiàn)如今柳家敢這樣無事生非，一是因為葉家一直在琿春塔有不少讓柳家眼饞的地壟屋宅，二就是因為琿寧總兵莫清河的調(diào)任令，就要來了。

　　葉致遠輕嘆了口氣道：“只怕是沒那么好了結(jié)，柳家的那位老太爺當年在兵部侍郎任上的時候，我就是這琿寧總兵，他可不是什么好相與的角色，現(xiàn)在怕是他這個兒子也更當年那個柳老太爺一樣，睚眥必報，難是什么正人君子。”

　　莫清河點了點頭，“老帥看人還是通透，莫說是他，就是他那個兒子柳繼業(yè)，雖然在我面前的時候一直都是勤勤業(yè)業(yè)的，私底下打壓異己挾私報復的事兒可沒少干。”

　　“爹，我早就說柳繼業(yè)不是個好玩意兒，既然你都知道，為什么不找個由頭將他趕出軍營？你沒看他今天那囂張的樣子，若不是我在場，指不定韻兒姐要受多大委屈呢！”

　　莫總兵回過頭來就是一頓斥責，

　　“你不給韻兒添亂，我就謝天謝地了！你的事回去再跟你算！紫湘樓那個姐兒的事兒，你一五一十的都給我說清楚去！”

　　都是男人，葉致遠一聽心中便也了然，失笑道：“向文向文，原來向的是風流才子的那個文，哈哈哈。”

　　莫清河老臉一紅道；“韻兒侄女兒在這兒，我也不怕笑話，我還正想將此事問清楚，那個整日里跟向文廝混的，是不是紫湘樓里的那個如錦？”

　　莫向文聽著老爹的話，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兒了，老總兵一向注重家風，這“罪名”要是坐實了，回家可就不是一頓鞭子的事兒了，趕忙朝著對面的葉韻直使眼色。

　　葉韻對這事可謂心知肚明，也認識那個所謂的如錦，掩唇笑了笑，解釋道：“叔父莫急，那個如錦姑娘我是認識的，不是那種做皮肉生意的，跟文哥兒也就是喝喝素茶聊聊風月而已。”

　　“哼！”

　　莫總兵冷哼一聲，“我不管你們喝茶還是談話，這種風塵女子你少打主意，咱們的家門從來進不得這樣的女子！”

　　嚇得這混世魔王莫向文是唯唯諾諾，“是是是，爹，孩兒記得。”順帶著還不讓給葉韻投來一個感激的眼神。

　　莫清河看著自己的兒子，也是無奈的搖搖頭，對著葉致遠道：“唉，說來老帥你應該是知道的，我這總兵聽上去好聽，誰不知道朝廷都是防著我們的，這不，馬上朝廷調(diào)防的旨意就來了，一輩子就跟這浮萍一樣，天南海北的飄，真不如當年跟老帥一起在關(guān)外的時候，喝酒吃肉殺胡子，別提有多暢快了。

　　說好聽些，我這二品封疆大吏，是柳德舉的上官，說難聽的，就算他是個七品知縣，不在戰(zhàn)時我又能拿他如何？就算是他兒子柳繼業(yè)，這升任校尉都是王京里的來的遷令，豈是你我想動就能動得了的么？”

　　葉致遠對此也是深以為然，點頭道：“莫兄說的沒錯，講些僭越的話，這新皇登基一來，對于先帝遺詔的事，本來朝中就多有微詞，這龍椅剛剛坐穩(wěn)的時候，首當其沖的就是要解決我們這些前朝老臣，拉一批打一批，慣用的帝王心術(shù)，莫兄僥幸，算在被拉的那一批里，又能真的得到重用嗎？”

　　莫向文聽完就這么看著葉致遠，半晌之后才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老帥，這話若是五年前說，打死我都不相信是從老帥嘴里說出來的。”

　　葉致遠笑著搖搖頭，朝著葉韻的一指，“跟我這女兒一樣，她也說我變了很多。沒法子，有些事情經(jīng)歷過，不變都難啊。”

　　“對了，你這調(diào)令可收到具體的信兒了？調(diào)到哪里？不會是去南邊做總兵吧？”

　　“老帥猜的沒錯，濟寧府，聽說那個地方，總兵還要看知府的臉色，你說這些個腌臜事兒，沖哪兒說理。”

　　“韻兒覺得，這倒是個好事了。”

　　葉韻笑著接話道：“南邊大夏和蘇朝以狐嶺十六城為界已經(jīng)是多年互不相擾，如今叔父去了這安逸地方做總兵，只怕是能在任上提前享清福了。”

　　“韻兒侄女這算是說道我心坎兒里去了，什么他娘的知府，老子誰的臉子都不看，到時候我就在我那總兵府里砌個魚塘，平日里快活自在，給個神仙都不換。”

　　話雖這樣說，但是葉致遠還是從這個跟了自己小半輩子老將官眼中，看到了一絲憤懣，

　　別人不曉得，自己還能不知道？打了一輩子仗的人，哪里是說閑就能閑下來的。

　　他拍了拍莫清河的肩膀，安慰道：“若真能如此想開，也是件好事，一朝天子一朝臣，隨遇而安吧！”

　　人說話的時候，像極了照鏡子，葉致遠嘴上安慰著莫向文，可葉韻明白，他也是在這樣安慰著自己。

　　往后的日子里，這對都年逾半百、起于袍澤的沙場宿將，想要見一面可就難了，你一言我一句，直到日頭西沉，莫清河方才帶著莫向文離了葉府。

　　送走了莫清河父子，葉致遠父女兩個，又都坐回到了書房中，

　　從心里上來說，葉致遠從來都沒有把葉韻當做女子只學些女紅讀些女則女訓，從小在府中都是詩書禮樂只要是葉韻愿意學的，葉致遠從來都沒有說個不字，甚至是一些法家兵家的典籍，只要葉韻想，葉致遠從來也都不會拒絕，

　　以至于之前在威北將軍任上的時候，很多兵法戰(zhàn)陣，葉韻也都能幫著葉致遠推演一二。

　　“韻兒，柳家的事，你后面打算如何？”

　　“爹，你說的沒錯，柳家絕對不會那么輕易的放過，怕是莫叔調(diào)任之后會更為甚之，要知道當時莫叔把這富商的宅子給了我們，柳大夫人就從沒停止過對塊地的惦記。”

　　“不過......爹也放心。”

　　葉韻站起身來，高昂的鵝頸，優(yōu)雅而修長，幽藍色的眸光泛著窗欞外透射進來的火紅，竟是流光溢彩，

　　“他們想要再來，也得先過了這次再說，我可沒打算就此放過他們，還是那句話，既然來了，就沒那么容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