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第二天早上才回到家,長途的顛簸使他疲憊不堪,要是回到家能倒頭就睡就很幸福了。說來也怪,昨天艷陽高照的大晴天,今天就烏蒙蒙,讓人很不舒服。院子里空蕩蕩的,板凳都倒在地上也沒人扶一下,菜園子也被踏的亂七八糟,阿芬看到了肯定會非常生氣。這時的院子里靜的出奇,屋子里也沒有,廚房也沒有,后院也沒有。人呢?串門去了吧?剛把院子收拾好,不經意的瞥到了窗臺上的藥,老朱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涌上心頭。剛跑到大路上,坐在門口抽煙的老張看到了老朱,老張嗖的從地上彈了起來,滿臉疑惑的問道:“哎,老朱你咋還在家呢?”這一問把老朱問懵了:“我不在家我去哪?”老張還著急了:“你老婆昨晚倒地了,正巧給你王大娘看到了直接送醫院了,你昨晚哪去了?現在還好意思在這?”這句話通過燥熱空氣傳到老朱耳朵里,如雷貫耳,老朱轉身撒腿就跑,回家推著電動車就往醫院趕,來到附近的醫院,卻被告知轉院了。
這更嚇壞了老朱,心想這次肯定嚴重,冷風像施了魔法似的穿透衣服,剛剛汗水浸透的內衣像泡水的膠帶牢牢地吸附在后背,冰涼透體。大概過了一個多小時,老朱趕到了醫院,心想著市里大醫院應該還能搶救下,問題應該不大,可惜一切都晚了,一切都已經晚了。命運似乎給他開了一個大玩笑!
老朱站在病房門口,呆呆地望著里面的一切,護士動作嫻熟而緩慢地將阿芬給套起來,蓋上。王大娘趴在床沿已經哭岔氣了,此時,老朱什么也聽不見,大腦里一片空白,只覺得心臟緊緊的收縮在一起,再也無法舒張,興許阿芬只是睡了過去,現在看到的都是假的。“朱先生,你好,朱先生。”醫生耐心地交了老朱三遍都沒有應答,醫生又喊了兩遍,老朱恍然被拉回現實。醫生遞給了他一張死亡證明,這次真的是晴天霹靂,阿芬真的死了!老朱一下子癱坐在地上,醫生盡力扶卻沒有扶住,老朱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緊緊的抓著醫生的手臂,眼淚嘩的一下就出來了:“醫生,醫生,一定有辦法的對吧,你肯定能救活她,對吧,醫生,我求求你,你救救她吧,我求求你,求你了,嗚嗚嗚。”醫生拉開了老朱,搖著頭嘆氣,留下了一句話:“請您節哀順變吧,我們已經盡力了,這樣的結果我們也很心痛,都不愿意看到這樣的結果。”老朱再也忍不住了,嗚嗚的哭了出來,坐在病房門口像個孩子一樣。在幾名的護士勸說和安慰下,老朱漸漸回過神來,定睛看了看單子,上面寫著:突發性腦溢血。老朱渾身打了個巨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這時,他才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丈母娘一伙人早已出現在走廊,阿芬的大哥上來就是一腳,抓起老朱的衣領怒斥道:“我妹呢?我問你,我妹呢?啊?你不在家好好喂牛瞎跑什么?”癱坐在地上的老朱挨了這一腳,胸腔空了似的在巨大的慣性下狠狠的撞擊了門框,繼而痛苦不堪的捂著胸口,嗚嗚的哭著,過了一會眼淚止不住的奔涌出來。阿芬的大哥惡狠狠的瞪著他,怒火中燒。這時,阿芬的母親制止了他并用幾乎顫抖的聲音說道:“也不怪人家,我們阿芬命薄,沒有享福的命。”老朱帶著哭腔說到:“媽,對不起,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不是人。怪我啊!”阿芬的大哥奪了老朱手中的單子,豆大的淚珠滾過臉頰,阿芬的母親也看了單子,雙手顫抖的從口袋里拿出手帕,顫巍巍的抹眼淚,七八十歲的老人為什么要遭受這樣的痛苦,老伴離開的早,自己的親骨肉也沒了,那是什么樣的心情啊,只能把牙齒搗碎了咽下去!那模樣讓人看了真心都碎了。阿芬的母親平靜的對老朱說:“咱們也不怨你,畢竟責任在她,火化吧。”接著面部扭曲在一起眼淚嘩的一下再一次涌了出來。
現實不給你一絲喘息的機會。冷風夾雜著細雨吹的人措手不及,火葬場門口多了幾分荒涼,從里面開出來的車多了幾分死寂般的氣氛,伴隨著聲嘶力竭的哀樂,車輛像頭精疲力竭的老牛一樣緩緩行駛。老朱進去了,像眼睛里沒有了瞳孔,目光暗淡無光。一支巨大的抽屜被工作人員緩緩推進去,速度像身體極度透支的老牛一樣緩慢。進了吊唁廳,空氣冰涼,讓人不禁有些顫栗,隨處可見潔白的鮮花,有的角落還有沒清理殘存的挽聯,一切都是那么的合理。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這里失去了摯愛,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這里心碎,更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么。到了休息室,所有人似乎都忘記了時間的存在,老朱心里更是有種錯覺,恍惚了,迷糊中他認為阿芬沒死,還在家等著他呢,飯還熱乎著呢,結束了我去洗碗,那么多年阿芬也累了吧,不,以后家務都有我來做。這一切都在工作人員捧著骨灰盒走到老朱面前而變得粉碎。
回到家,老朱坐在院子里,癡癡的看著天空,眼淚一道道的滑落臉頰,骨灰盒就在屋子里放著。過了一會,王大娘一群人來了,冷清的院子里瞬間躁動的起來,他們都來吊唁阿芬了。但是院子里除了腳步聲,沒有一個人說一句話,都在等,等老朱的交代。老朱看見大家伙都來了,雙手抹了抹眼角,說到:“都來干啥呢,忙自己的吧,我好好的呢。”一伙人蹲在屋檐下,老張一口接著一口的抽著煙,一言不發;王大娘蹲在地上偷偷的抹眼淚,她那浮腫的眼袋令人心疼;其余的幾個人埋著頭,用石子在地上亂寫亂花,寫了又擦,再寫,循環往復。老朱身體再一次不聽使喚,繃不住的埋頭痛哭,嗓子也變得沙啞,哀嚎到:“我該怎么跟既成交代啊,我沒有本事啊。”阿芬的葬禮辦的風風火火。最后一天下午,找了幾個壯勞力幫忙去下葬。棺木緩緩落在一個巨大的長方體土坑里,來幫忙的有五六個人,泥土在鐵鍬上極不情愿的落在棺木上,一點點的往上爬。風中的老朱不由得摟緊了既成,“每個人最后都是這個結局,就是時間的早晚,你媽就是早了。”既成什么話也沒說,另一只手抱緊了老朱。他們兩個更像是命運的受害者,被生活無情的拋棄在荒野,老天對他們沒有絲毫的憐憫,似乎對這種折磨人的方式上癮了。“既成,是爸對不起你,沒有看好你媽。”“爸。”“以后大半輩子我們倆相依為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