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十分鐘后,臺球室。
十多年前小縣城特別流行臺球室,好像出入臺球室就顯得特別成人特別高檔一樣,非要強行比喻,便類似于現在的各種會所。
臺球室都是差不多年紀的年輕人,年紀堪堪在十八歲成年左右徘徊,每個人校服都不好好穿,要么敞著拉鏈晃蕩,要么被隨手扔在沙發地板上,大多是男生,圍在臺球桌邊或打球或胡吹亂侃。
安諾對這樣的環境顯得十分熟稔,她輕車熟路地和老板打了聲招呼,拿了杯可樂靠在沙發里咬著吸管歪頭喝著,許逸晗好奇地左看右看,莫荔則表面淡定,心中無奈。
這種十多年前的小臺球室就算她沒進來過也不會有什么興趣。
“我們也玩一下好不好?許逸晗,莫荔,你們會打嗎?”
許逸晗探頭看其他人,看校服認出大多是一中的學生,頓時生出強烈的攀比心來,傲然道:“這么簡單,有什么不會的?”
莫荔搖搖頭,她是真的不會,連體育頻道看到桌球比賽都快速切臺,至今規則都沒弄明白過。
三人湊了一桌,安諾簡單講解了一下規則,用三角框把球框在一起,許逸晗興致大起,果真研究起了五顏六色的球。
他學得很快,不一會兒已經打得有模有樣,每捅完一桿就把球桿像棍棒一樣瀟灑地甩一通,如果不是地方太窄施展不開,估計他還能翻跟頭。
安諾自始至終都笑盈盈地看著他,目光難掩欣賞。
她真的后悔把所有點數都加給了司曜南,盡管他一開始的霸道專橫都給她帶來強烈的沖動和誘惑,讓她得以體會偶像劇一般的浪漫愛情,但和許逸晗相處起來才真的讓人舒服。
如果非要比較,司曜南是驚濤駭浪,許逸晗就是細水長流,盡管他們都比不上她真正的男主,但并不妨礙她現在對他們的喜歡。
快結束了吧,只要許逸晗看到她受傷,對她心疼心動,就會把她牢牢銘刻在記憶深處,而她也將會成為他心中那抹潔白無瑕的月光。
“呦呵!沒想到這里看能看見這么好看的妞!”一個染著一頭黃發,穿著破洞吊襠褲,滿臉痘坑叼著煙的男生推門進來,看著安諾小眼一亮,吊兒郎當地走過來,一張嘴,滿腔口氣,他往三人的校服上瞥了一眼,“還是二中的?我怎么沒聽說二中還有這么漂亮的小妹妹?”
他身后跟進來三個奇裝異服的男生,有的叼著煙,有的嚼著檳榔,頭發五顏六色,晃著外八字,一看就是處在犯罪邊緣的街頭混混。
剛才和熱鬧嘈雜歡聲笑語的臺球室立刻一靜,老板見機不妙,搓著手點頭哈腰地走過來,給領頭的混混遞了支煙:“兄弟你看,做生意都不容易,這小姑娘又第一次來。”
混混接過煙夾在耳朵后面,嘖了兩聲:“第一次來啊,我就說嘛!小妹妹,讀高幾了,叫什么名字?告訴哥哥。”
安諾不屑地看著他們,冷冷一笑:“誰是你妹妹?不要亂認親戚。”
“哎呦,還挺有個性,我喜歡。”
幾個混混哄堂大笑,顯然不把安諾的冷漠放在眼里,黃頭發甚至被激起了更大的興趣,指甲臟污的手伸過來想捏住安諾的下巴,卻半途被臉色冷峻的許逸晗一個側身攔住了。
小混混最多175,在許逸晗187的個子面前毫無聲優勢,但對方人多,又經常在這一片混,根本不把在校生放在眼里,見許逸晗擋住路,還比自己高,臉頓時垮下來,小眼睛里兇相畢露:“哪來的毛頭小子?膽子還挺肥!你也打聽打聽,三哥我是什么人,剛擋在我前面?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許逸晗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手中豎握著臺球桿,往地上一跺,架勢比對方更張狂:“我爸媽就我一個獨生子,什么三哥二哥,不好好念書滿大街閑逛,學什么古惑仔打家劫舍還以為自己很光榮,今天敢碰安諾一根手指試試看!”
許逸晗是名副其實的學霸,教訓起人來,尤其是學渣,看起來特別有信服力和威懾力,至少從四個小混混的臉上看出來,他們明顯感到被侮辱了。
領頭的“三哥”拳頭捏的噼里啪啦想,呸一聲,嘴里的煙頭和濃痰唾在地上:“媽的臭小子,敢跟老子橫?!”
許逸晗被那口濃痰惡心到了,罵了聲“艸”,往后跳開一步,擼起袖子:“你他媽有本事再罵一句!”
“三哥”臉漲得青紫,毛孔里的青春痘都一個個憋得要爆出來,他曾經也是二中的學生,成績差到被班主任勸退,家里又沒人管,靠著加入幫派找學生勒索在這周圍一帶逐漸有了名聲,走到哪兒都被尊稱一句“三哥”,還是第一次碰到許逸晗這樣的硬茬子,今天要不把他揍得爬不起來,他以后在這一片就別想混了。
“三哥”想到這里,臉色陰沉,朝身后三個跟班一揮手,那三人和他成包圍的姿勢開始趕臺球室的其他人。
“出去出去,別在這里礙事!”
“我記住你們幾個的臉了,我們老大警察局有人,剛報警就試試看。”
……
見人都被趕光了,都還沒結賬,老板臉色難看得都快哭了,忙沖許逸晗喊:“同學,你,你快認個錯!認個錯三哥就不跟你計較了。”
許逸晗從小打大都風平浪靜,從來沒見過社會險惡,但心中自有一股浩然正氣,也看過古惑仔的電影,但他會辯證思考,看重的是俠義之道,而不是打家劫舍收保護費這種歪門邪道,因此極其看不起這些危害社會穩定的無業青年。但是今天除了他還有兩個女生,對方四個人,他明顯處于下風。
許逸晗想到這里開始后悔自己話不經大腦思考說得太快了,他臉色微白,擋在安諾和莫荔身前,作保護狀:“咱們公平一點,別牽扯到無辜的人,放我身后兩個女生走。”
“三哥”聽完咧嘴嗤笑:“呦,剛才不是挺橫的嘛,現在怎么慫了?你都自身難保了還充英個屁雄裝大頭!”
許逸晗咬了咬牙根:“是男人的就別為難女人!”
“三哥”呸了一聲,渾黃的小眼睛盯緊許逸晗身后穿白裙的安諾臉上,隨口道:“好啊,我現在給你一個機會,只放其中一個人走,你選誰?”
“三哥”自始至終對莫荔就沒看一眼,他估計許逸晗恐怕對安諾也有點意思,二選一的情況下肯定要放她走,至于莫荔,最多是個陪襯的。但如果許逸晗真的選安諾,他會毫不留情地嘲笑并一口拒絕,而他卻沒想到,許逸晗竟然猶豫了。
這么個顯而易見的問題對許逸晗來說卻是前所未有的困難,似乎在他心中有一架天秤正在艱難地左右傾斜,兩邊砝碼一樣重,勢均力敵地上下懸浮著,根本無法做出決定。
“三哥”倒真是奇了,不由打量起了自始至終一言不發毫無存在感的莫荔,怎么看怎么覺得是個普普通通的女生,在漂亮至極的安諾面前不僅普通還黯淡無光。
他小眼一瞇,桀桀地笑著:“看來還是個情圣,左右為難一個都放不下呢,放不下行啊,那就兩個都留下來,到時候被桌子椅子砸到,毀了臉蛋斷幾根骨頭可得哭鼻子了。”
許逸晗神情緊繃,拳頭攥得骨節突出,額頭太陽穴突突地跳,他的心真的慌了,不僅是因為放誰走,保護留下來的那個的問題,而是他真的在思考,究竟誰在自己心里的地位更重。
明明安諾和莫荔都是同班同學,都是優秀的女生,都只是……朋友而已。
就在許逸晗被困住一樣僵在原地而“三哥”欣賞著許逸晗臉上的糾結時,莫荔突然動了動,她背著書包邁著謹慎的步子,微低著頭從許逸晗身后站了出來,聲音輕輕淺淺,仿佛害怕至極。
“……讓我走吧,這一切都和我沒什么關系,麻煩是你和安諾惹出來的。”
許逸晗極其震驚錯愕地看著她,完全想象不出這話是從莫荔口中說出來的。
安諾聞言臉上一陣氣憤,同樣不可置信地驚呼:“莫荔,我拿你當朋友,你怎么能——”她話說一半似看透什么般清冷一笑:“好,我認清你了,這事的確和你沒什么關系,你盡管走吧。”
莫荔飛快地掃了許逸晗一眼,毫不猶豫地低頭轉身,在被其中一個小混混擋住的門口站住:“勞駕,能讓個路嗎?”
那小混混也看戲看愣了,遲了半秒才讓開,收獲了莫荔的一句“謝謝”。
……
“三哥”都被這場景逗樂了,捂著肚子哈哈大笑,露了兩排層次不齊的黃牙:“我的媽呀,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大情圣,看來人家對你沒什么感情啊!”
許逸晗盯著莫荔的背景,目光一瞬不瞬,少年漆黑透亮的眼底倒映著莫荔始終不曾回頭沒有一絲留戀的背影,這一刻幾乎忘記了周遭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