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車到達(dá)(dá)時(shí)，時(shí)間已接近亥時(shí)。肖婦人從從容容地脫下薄銅板制成的牛面具，抬頭看高月渾圓，告別架牛翁，才輕步揚(yáng)(yáng)裝緩行，平地還不察覺，此時(shí)上山，灰綠裙裾一遍遍掃過山級，橫木也有，石梁也有……忽遇一個(gè)下山打水的僮子，她忙喚了一聲，那僮子看她面容華貴，知是外來人，因此不語不應(yīng)(yīng)，只放提桶于水泉邊，自顧自打水，不予理睬她。

　　她最開始覺得無禮，斜睨了他幾眼，看他毛頭小子一個(gè)，只當(dāng)(dāng)是一個(gè)懵懂少年，也不多嗔怪了。又回轉(zhuǎn)(zhuǎn)身見燈跡看見這邊輝煌些，于是又茫茫然行走了一段石頭路，才看見大塊石級，漸漸已聽聞灌木叢深處傳來嘻鬧聲，才覺得自己的一片赤誠有了著落，抹布一樣的心意有了交待……

　　六僮守在廊子外面的石壇邊，石桌上有節(jié)(jié)日糖酥，舉頭望明月松岡，低頭視幾只大的佛手柑浮夸地躺在竹籃子里，還有一眾柚子，柑子，酸甜可口，這些個(gè)一手剝一手香灑粘糊的果子，可是難剝了！他手勁大，剝好了一籃子，剛給柳漁仙師往屋里遞去，此時(shí)再剝一籃子，他五師哥閻央在內(nèi)(nèi)圍里邊侍立著，忙得不可開交，可不得靠他支應(yīng)(yīng)著。

　　柳溟居士早做了畫中仙，倚在壽仙椅上瞇糊……

　　孤鴻衣者難得有這樣的機(jī)(jī)會(huì)與仙師親近，想來已有一年多未見，仙師乃云游四方之人，見多識(shí)廣，半月前與嵩山高士一同回到清陽宮，此時(shí)無聲勝有聲，訪人已送走，實(shí)乃山高水長，曲水流觴，好不愜意！打了些醒酒湯予他解酒。

　　肖婦人急于見她相公，焦急的心情溢于言表，此刻見人影綽綽，燈火輝煌，這個(gè)叫人好找。恐怕一不小心失了規(guī)(guī)矩，倒惹眾人笑話。只得先報(bào)上姓名。六僮接過名帖，讓她在外間等候。

　　他那士子相公恭恭敬敬，在席間往返進(jìn)(jìn)退，并沒有多少時(shí)間捫心自問。想當(dāng)(dāng)然地以為她會(huì)在山下枯等，到時(shí)也不過是上演一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

　　此時(shí)六僮進(jìn)(jìn)來稟告凌越塵，有貴客拜臨來找王公子。并遞上名帖。凌越塵與他耳語了幾句，見王士子隱忍不發(fā)(fā)，知道是家事，又不便離席，便讓后座的池青隱到外間轉(zhuǎn)(zhuǎn)答，席間又問王士子可否？王士子不想喧賓奪主，拿一信物給他徒兒青隱，請喚她來到前面領(lǐng)(lǐng)事情。閻央拿來筆墨紙硯伺候。他隨手寫了張手信，又讓池青隱拿走一只刻了他名姓的白玉戒，這是從他拇指間剛脫下的，給她幫忙傳遞。

　　池青隱秀步款款，不一會(huì)兒就踱到外間，來人一見，一個(gè)穿著寶玉紅錦繡小衫套香云紗的女子，眉目如她般清冷，是來傳遞消息的。肖婦人抬手一把奪過信物，摒開手信，字箋墨跡，還未干透，行草潦潦，是他相公的墨寶。她一字一句念完，氣得喝下盅冷茶，裙子色都上了臉，你道這信中寫些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