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望無際的荒原中有一片灌木叢生的綠洲，綠洲不大，放眼望去十余里大小。綠洲內(nèi)灌木叢生胡楊滿地，一汪清泉處在綠洲正中，緩緩而流的小溪滋潤著這片土地。或許是清泉太小，綠洲內(nèi)的灌木顯得太過枯黃。

　　……吱嘎……吱嘎，一個身穿破爛道袍的道人拉著一截中空的枯木棺材向著綠洲中心的村莊走去。村莊不大，二十多戶人家的樣子。房屋建的雜亂無序，用這片戈壁灘隨處可見的石礫堆積，屋頂搭著胡楊枝條鋪著茅草，殘破不堪的院墻內(nèi)多有牲畜竄動。

　　“吆，道長回來啦，今天又是從哪里修行回來呀？”一個四十多歲穿的粗布長裙的肥碩女子正磕著一把自制的南瓜籽從村口一戶屋內(nèi)出來沖著低頭悶聲拉枯木棺材的道人輕虐的說話。

　　道人也不停頓，只是抬頭看著肥碩的婦人，嘿嘿的咧嘴訕笑，之后又低頭拉著枯木棺材向村里有。

　　“呸，整天拉著死人棺材滿村晃悠，晦氣，呸”，婦人吐著南瓜籽口不遮攔的沖著道人咒罵。

　　“孩他娘，你說誰呢？我放在窗戶邊上的那把南瓜籽你見了沒有？回頭我在院里開塊菜地種上……”一個瘦臉猴腮的男子從屋內(nèi)走來喊道。

　　肥碩的婦人聽到屋內(nèi)的聲音，身體一個哆嗦趕緊把手中的南瓜籽藏進了懷里，用腳慌亂的踢飛地上的瓜子皮一邊大喊著：“二蛋，你怎么把你爹的南瓜籽吃了，小王八犢子跑哪去了，看你回來怎么收拾你？”

　　一群小孩嘰嘰喳喳的在村里跑著，前頭一只禿尾巴狗吱吱吱吱的邊跑邊叫。一個肥頭大耳的十多歲小孩停下腳步，跟在身后的四五個人一時剎不住撞了個滿懷。“唉，你們有沒有聽見有人再喊我啊？”肥頭大耳的孩子憨憨的問幾個孩童。扭頭看見了正低頭拉棺材的道人，幾人眼珠子滴溜溜亂轉(zhuǎn)，相視一眼露出賊笑，一個個向道人的方向跑去。

　　“道長慈悲，這是從何處而來啊？”幾個小童學著大人的樣子假模假樣的對道人齊齊作揖說著。

　　道士見幾個孩童作揖也是停下腳步，面帶微笑的向著幾個孩子連連作揖口中說著：“慈悲，慈悲，大家都慈悲。呵呵呵，二蛋啊，上次你我二人掰手腕你輸了后還欠我兩個雞蛋呢！這都五天了，什么時候送來啊？”

　　“哼，上次是我肚子餓使不出力氣，等我哪天再能吃到我爹打到的狐狼肉，本二蛋大人定能贏得你傾家蕩產(chǎn)，上，上次的算我借你的，過幾天還你……”二蛋學著大人的樣子沖道士心虛又不甘示弱的說著。

　　“二蛋哥哥，上次你家爹爹打的不是狐狼，分明是刺猬肉，我在小溪里撒尿的時候看見他正給刺猬摘腸拔刺呢！”一個四五歲的小屁孩光著屁股篤定的說著。

　　“黑子，你胡說，是不是找打？”二蛋心虛，作勢就要揮拳動手。

　　“二蛋，說你胖你還拽上了啊？敢打我弟弟，看我不擰下你的豬耳朵！”一個和二蛋年齡相仿的馬尾小姑娘左手掐著腰右手已經(jīng)捏住了二蛋的肥耳朵。

　　感覺到耳朵上傳來的疼痛，二蛋扔掉了藏在手中用樹葉包著的一坨牛糞，連連哀嚎求饒。幾個小孩也在旁邊互相拍掌起哄，場面一時又亂作一團。

　　道士笑著搖了搖頭，沖著搖晃著禿尾巴正興奮的圍著自己轉(zhuǎn)圈的黃色大狗吹了生口哨。那狗像是聽懂了一般，跑到枯木棺材的后面，前爪搭在棺材上，后爪蹬著地面，向人一樣用力推著枯木棺材，禿尾巴垂在地面不停的搖晃，掃起一片片塵土……

　　從村口到村中心，時間不長就能走到。村中心的位置上是一片雜草叢生的大空地，因為長時間沒有人打理，雜草已經(jīng)能沒過人高。一條細長的小路最是顯眼，直通向雜草深處，一顆不知道存活了多久的胡楊如盤虬臥龍般從立在那里。而在胡楊的旁邊有一間房屋。與這片綠洲其他石屋不同的是，這件低矮的屋子是用珍惜的胡楊木搭建而成，興許是年歲太久，胡楊木已經(jīng)被蟲蛀鼠咬破爛不堪，塌了一處大洞的屋頂瓦片所剩不多，露出一片片和著泥巴的胡楊枝條。大大的窗戶只剩下窗戶框，一層一層的蜘蛛網(wǎng)結(jié)的密密麻麻，只剩半截的排便掛在屋檐下，隱隱還能看清是一個道觀的“觀”字。腐爛了半截的木門歪斜的關(guān)著，透過縫隙，看到里面正中位置，擺放著一尊石刻的神像。神像被蜘蛛網(wǎng)塵土覆蓋看不清模樣，神像盤坐雙手疊于丹田有一個兩只麻雀搭建的鳥窩，兩只麻雀也不怕人，嘰嘰喳喳沖著進來的道士叫個不停，十分兇悍。

　　道士對著神像一禮九叩之后，把門外枯木棺材中的血衣少年背進了屋內(nèi)，…噗嗤…噗嗤…，胡亂的把少年丟在了鋪滿茅草的床上，吹了聲口哨帶著坐在地上的禿尾巴狗一搖一晃的出了門外……

　　已入深秋，西北的天氣反倒感覺不出太多變化，無非是風沙越來越頻繁與狂躁，晝夜溫差越來越明顯而已。

　　道觀四周的草叢枯黃一片露出干裂的土地，一只禿尾巴狗賊頭賊腦的看了看四周，感覺沒被發(fā)現(xiàn)，于是便抖了抖身上的塵土，嘴里叼著一個麻布袋子昂頭挺腰搖著禿了半截的尾巴走進了道觀。

　　道觀不大，一尊覆蓋著蛛網(wǎng)和塵土的神像就占了半間。禿尾巴狗學著人類的樣子前肢彎曲跪在地上，身體前傾向著神像點了三下頭，肅穆的樣子活脫脫一個披著狗皮的人。行完禮后又搖著禿尾巴嘚瑟的朝著屋子里面一個枯木棺材走去，汪汪，汪汪，汪，放下嘴里的麻布袋子，沖著棺材里一個正翹著二郎腿枕著雙臂呼呼大睡的道士狂吠兩聲。…呼…喝…呼…喝…，棺材里的道士睡得正香，像是做了什么美夢，帶著貪婪的笑時不時還舔舔流到嘴角的口水，…呼…喝…呼…喝…，有節(jié)奏的鼾聲讓禿尾巴大黃狗有些焦急。豎起兩只耳朵聽聽村子里沒有什么動靜，兩只眼睛像人一樣賊溜溜亂轉(zhuǎn)，估計是要做什么損事。

　　只見它嗅了嗅放在地上的一雙破洞鞋子，干嘔了兩下強忍著臭氣叼起來跳上棺材，對準道士流滿了口水的嘴巴，不偏不倚的扣了上去。

　　…嘔…嘔…，估計是鞋子太臭，硬生生把正在做美夢的道士熏的醒了過來，干嘔了兩聲差點吐出酸水。道士剛要發(fā)火真巧看見已經(jīng)天下棺木真斜蹬著自己的大黃狗，訕笑兩聲接著幽怨的說道：“嘿嘿，黑子來啦，哪有你這樣捉弄人的，攪了我的美夢，哎呀，真是可惜！剛才我真夢到一大桌子美味佳肴，抱著一只烤得焦黃酥脆的狗…狗…，不是，是羊腿正要吃呢！你可倒好，一只臭鞋丟我嘴里，以后再捉弄我，小心我不認你這個兄弟，烤了吃肉！”

　　汪汪…汪汪…汪汪汪…，聽到狗字，大黃狗有些生氣，狠狠蹬了道士一眼，叼起地上的袋子扭頭就要走。

　　“唉，黑子，兄弟，弟弟，我的好弟弟，別走啊！大哥錯啦，大哥知錯啦！”看見大黃狗叼起的袋子里露出來半截地瓜，道士兩眼放光，急忙從棺材里跳出來抓住黑子禿了半截的尾巴又是道歉又是說好話。見大黃狗只是做做樣子，并沒有真的要走，他趕忙搶過麻布袋子，打開一看，里面放著四五個粘著新鮮泥土的地瓜，頓時眼里放光。“嘿嘿嘿，還是我兄弟掛念我，嘖嘖嘖，四五個隨然不多，也夠飽餐一頓的了，啦啦啦…啦啦啦…嘿嘿嘿…”道士一邊哼著小曲一邊提溜著地瓜就要扔進門口的灶臺里。

　　…汪汪…汪汪…，黑子沖著道士急促的又是幾聲吠叫，看了看鋪著茅草的床鋪又是叫了兩聲…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呀！哎呀呀，忘啦，忘啦！真是罪過，忘了那里還躺著人吶！還是黑子心細，我這就熬頓地瓜粥。餓了兩天了，應(yīng)該死不了…嗯…死不了…”道士看了看床上躺著的少年喃喃的說著。

　　禿尾巴大黃狗又白了他兩眼，懶得再沖道士吠叫，像是一個解甲歸田的老頭，瞇著眼睛搖頭晃腦的往門外走去。

　　正午時分，家家戶戶的煙囪里冒起了縷縷炊煙。而村中心的道觀里冒得煙卻是格外大，屋頂?shù)目吡希皯羯希T縫里，到處都是。街上兩個正靠在墻上曬太陽的老頭子抬頭看著股股炊煙，其中一個老頭就去手中的拐杖沖著另一位嘴歪臉斜的老頭說道：“嘿，老哥哥，這次的煙又大了唉！”另一個老頭點著頭，顫巍巍的應(yīng)和著：“是啊，是啊，過了今年要奔八啦！”

　　“咳咳咳…嘔…咳咳咳…，哈哈，好啦！”道士被濃煙熏的又是咳嗦又是干嘔。打開鍋蓋，看見地瓜粥熬好了，用手擦了擦被熏的直流眼淚的雙眼，拿著一把破木勺子舀了一碗放在灶臺邊放涼，直接拿著破木勺子從鍋里一勺一勺的往嘴里送，興許是太餓了，壓根沒見這人覺得燙嘴。

　　兩個時辰后，道士把空了的瓷碗放在床邊，盯著床上還在昏迷不醒的少年上下觀看。喃喃道：“按照我的推演，應(yīng)該就是這人沒錯啊！可是，嘖，可是他不該會受如此重的傷呀！難道，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變數(shù)？看著小子細皮嫩肉，穿的衣服都是絲綢做的，定是一個富家公子，身上或許有什么寶貝，嘿嘿嘿，要是此次他醒不過來，讓寶貝陪他殉葬豈不可惜！…嘿嘿嘿…”道士一邊邪笑一邊爬上床，隔著少年鮮血染紅的衣服上下其手的一陣摸索。

　　…咳…咳…咳…咳，興許是少年傷勢好轉(zhuǎn)，有或許是被道士翻來覆去的折騰弄醒了，道士還未來的急做出反應(yīng)，少年已經(jīng)直愣愣坐了起來。少年坐著看道士，道士跪在床上俯身抬頭看少年。四目相對，說不出的尷尬和窘迫。

　　少年率先打破安靜，摸著昏沉沉的腦袋向道士問道：“你，你是誰？我在哪？我，我，哎呀，我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