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道很長,空氣很稀薄,真不知那些鼠蟻是如何存活下來的。
一路上,芙念都緊緊的握著景容的手,明明冰冰涼涼的,景容卻覺得很溫暖。
出了暗道,她們來到了一處僻靜的林子里。景容趕緊深深地呼吸了兩口新鮮的空氣,緩解一下缺氧的大腦。
她偏過頭來看了看芙念,芙念一點事都沒有。盡管芙念身上,臉上,頭發上都沾了土,可她此刻站在陽光下,依舊美得不像話。她沒有灰頭土臉的落魄樣子,灰土在她身上,反而更襯得她俏皮可愛了。
景容走了過去,用名貴的衣料輕輕擦干凈芙念的臉,又把她頭發上的蜘蛛網摘了下來。
芙念覺得她真可愛,自己可是妖精啊,一個轉身便能恢復干凈整潔的樣子。可現在她卻不想用法術了,親手為別人做事也很好。芙念輕柔的攏了攏景容亂糟糟的頭發,把她嚇歪的珠花扶正。再看看她,可真是一個漂亮的人呢。
芙念突然想起了從前在畫本子上看到,人世的普通女子會撫琴作畫,會刺繡養花,還會為心愛的人洗手做羹湯,為丈夫孩子裁縫衣裳。
遙遠的記憶浮現在她的腦海,她想起了那個女子。那時她還是一只無憂無慮的蝴蝶,每日四處玩耍,餓了就尋點花蜜吃,困了就睡一覺。不知愁苦,不諳世事。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她注意到了那個女子。世間女子千千萬,小蝴蝶卻只在她身上停留住了目光。是她的一舉一動,第一次讓小蝴蝶走了想變成人的沖動。可是她變不成人,她只能修成妖。
即使這樣,她還是覺得很好。凡人太脆弱了,妖精就強大多了,有法術,會變化,能長生不老,青春永駐。
只是數百年的時間,她太孤單了。人間她都玩膩了,畫本子也不知翻爛了多少。
直到她遇見了景煜,她的生命才有了變化。她感受到了漫長時光里從未有過的歡悅與溫暖,她更沒想到,會愛上一個人。
芙念和景容是半夜去的皇宮,此刻回到煜王府,天已經亮了。
她們進了府門,下人一看她們回來了,激動的不得了,仿佛看見了許久不見的媳婦,連忙跑去報告景煜。
“王爺,王爺,芙姑娘和容公主回來了!”
景煜“騰”地一下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也沒問她們到哪了,就往外走。
到了門口,他看到了芙念,明明只是一晚沒見,卻仿佛過了許多年。他一把把芙念抱在了懷里,細細摩挲著她的頭發。
“你沒事吧?”
芙念覺得好笑,自己能有什么事啊。可下一句話卻讓她生出一種想哭的沖動,明明自己是沒有眼淚的啊。
“我想你了。”
我想你了,你不在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想你。
芙念也緊緊的抱住了他,把頭深深地埋進了他的懷里。
景容覺得自己在一旁站著著實有點礙眼,默默地轉身出去,回了思露院。
她坐在石桌旁,給自己倒了一杯清茶,入口微苦。她的眼前浮現了那個白衣男子,衣袂飄飄,一雙眼睛勾魂攝魄。自己就是被他那雙漂亮的眼睛欺騙了吧,她又啜了一口茶,微微苦笑。
景容的眼神有些迷離,明明沒喝酒啊,怎的有些醉了。她伸手摸向腰間,那里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頓時,她的眼神清明了起來。香包呢,那個繡著他的香包呢?
“小安,小安……”她喃喃自語,又苦笑了一下,“他是慕云,早已不是我的小安了。”
景容不再找香包了,她繼續喝著清茶,入口更加苦澀了。
有些人,你想著他的時候,他也在想你,只是不在一起,平白誤了許多想念。
慕云躺在一根樹干上,陽關暖暖的灑在他身上,真舒服啊。他輕輕的摸著香包,一下又一下,明明觸摸到的是自己的模樣,腦海中卻想起了她的眉眼。
她笑起來是那樣好看,天真爛漫。
慕云癡癡的笑著,差點從樹上掉下去。鐘修走了過來,當頭給了他一個“爆栗”。
“干什么呢,笑成這樣,做春夢了?”
“沒,師父,沒有。”慕云的臉上立刻浮現一朵緋色的云朵,話也變得結巴了起來。
鐘修隱隱有些擔憂,自家徒兒可是難得一見的靈貓啊,是要修煉成仙的,自己也能功德無量。修煉之人最忌七情六欲,尤其是“情”字,讓多少人在劫難逃啊。
應當趁他二人感情更進一步之前,盡早斬斷才是。
鐘修又想起了他那日所做之夢,這人世恐有一場浩劫啊。那場災難怕是連自己都不能阻擋,難道……他的眼睛驀得睜大了,是那位藍衣女子?可她,究竟是誰?
傳說,人世每過千年便會有一場生死浩劫,這時會有一位救世之人出現,救人于水火,還塵世以寧靜。
代價便是此人必須生祭,魂飛魄散。以一命換萬命,當是非常劃算了。
重生后的世界煥然一新,像被雨沖刷過,干凈祥和。
人們幸福平淡的過著日子,家長里短的嘮著家常。只是人們再也見不到他了,再也記不得他了。他就像是一陣風,吹過就散了。
這畢竟是一個傳說,世人又怎能活千年,又有幾人見過救世者,即使見過,也忘了。
無從追究,無跡可尋。
鐘修從懷里掏出一本古籍,紙頁已經泛黃了。他輕輕的翻著,脆弱的紙張像是一碰就要碎了,卻始終堅挺著。
這是他師父臨死之前交給他的,說是很重要,就是丟了命也不能丟了它。可它究竟有什么用,他的師父還沒來得及說,就咽氣了。
古老的文字,彎彎曲曲的。連書名也沒有,他唯一能看懂的只有里面的插畫,那是各種各樣的人。其實也不全是人,有仙女,有魔童,有精靈,也有鬼魅……
研究了半天,鐘修也沒看出什么名堂來。干脆把它揣進懷里,睡大覺了。
他睡得并不踏實,世界毀滅的樣子又出現在了他的夢里。他仿佛窺得了天機,驚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