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章
對于紀(jì)玉的幫助,沈復(fù)(fù)其實(shí)心中早已篤定。
紀(jì)玉這人,從來都是刀子嘴豆腐心。表面上瘋瘋癲癲,囂張跋扈,干的都是些紈绔子弟做的事,其實(shí)內(nèi)(nèi)心機(jī)敏,聰慧且努力,大是大非面前從來都拎得很清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算再難也會克服。
市井里的人們只當(dāng)他考上狀元是撞了大運(yùn),祖上積德。殊不知他在人后所作的努力。于是坊間流傳的紀(jì)玉其實(shí)有兩個版本。平民大眾的嘴里,他永遠(yuǎn)是那個十惡不赦、仗勢欺人的狂二狗。而在讀書人眼中,他是個天姿傲骨、風(fēng)(fēng)流倜儻、不為世俗眼光的青年才俊。明明可以世襲官爵,守著龐大家財(cái)過逍遙日子的富n代,卻偏偏要苦讀詩書考科舉以證自己實(shí)力。不以身份自負(fù)經(jīng)(jīng)常和勞苦人民群眾打成一片,簡直是萬千學(xué)(xué)子和富家子弟的模范標(biāo)桿啊!
而在沈復(fù)(fù)這里,紀(jì)玉這一人設(shè)(shè)被他高度凝練總結(jié)(jié)為幾個字,堪稱經(jīng)(jīng)典:是個好人,特別討打。
沈復(fù)(fù)轉(zhuǎn)(zhuǎn)頭看向一旁正有點(diǎn)變扭地為自己辯護(hù)的紀(jì)玉,忍不住嘴角挑起一抹笑。心中雖然篤定,但是還是很歡喜。當(dāng)你在需要幫助時就立刻有人化身及時雨趕來援助,這確實(shí)是讓人開心的事。所以就算紀(jì)玉之后又說:“看什么看,再看挖你眼珠子。”這種充滿了不友善的惡毒言語時,沈復(fù)(fù)選擇性失聰,充耳不聞。
然而可能是老天覺得沈復(fù)(fù)開心的還不夠,還想讓他再高興些。于是門外就又傳來一個聲音。“我也為他作證。”
這聲音清冽而溫潤,宛如寒潭,又似寶玉。一陣清風(fēng)(fēng)般將夏日的炎熱吹散。眾人只覺得心曠神怡,如沐春風(fēng)(fēng)。
這聲音沈復(fù)(fù)聽過,也比較熟悉。畢竟前天剛被這天籟從公主府里救出來過。他當(dāng)然也沒忘自己報恩請人家吃飯,結(jié)(jié)果飯沒吃成,還把人給氣跑了。
他懷著忐忑的心回身望去,只見衙門外的人群一陣人頭攢動,紛紛后退到兩側(cè)(cè),自覺為來人避讓開一條道來。
一抹修長的身影從遠(yuǎn)處走了進(jìn)來,依然是潔白無暇,一塵不染的白衣,只在衣擺處繡了兩朵金蓮。腰間一抹銀白色腰帶顯露出他不凡的出身。身側(cè)(cè)掛有玉佩是他太子身份的象征。他甚至不需要這些身外俗物來彰顯身份,一身華貴的氣質(zhì)(zhì)如同謫仙。一張仿佛精工做成的臉,好看的五官總是淡淡的,透漏出一股疏離。太子殿下就這樣不急不徐走了進(jìn)來,目光平靜悠遠(yuǎn),自始至終未看過沈復(fù)(fù)一眼。
沈復(fù)(fù)不知太子心里到底什么個想法。總覺得坐立難安,心里直發(fā)(fā)毛,不自覺吸了吸鼻子。穩(wěn)(wěn)穩(wěn)(wěn)當(dāng)當(dāng)向太子行禮。而陳平與紀(jì)玉身為朝廷命官,自然也曾見過太子,也同沈復(fù)(fù)一道行禮:“見過太子殿下。”
吃瓜群眾從來只聽說過太子殿下人如舜華、儀表不凡,卻不知竟出塵絕艷至此。此次初見,一時間都呆楞住,反應(yīng)(yīng)好一會兒才想起來下跪行叩頭之理,紛紛俯下身子,響亮亮亂哄哄的一陣“太子殿下千歲。”
太子仍一副冷冰冰的樣子,淡淡開口:“不必多禮。”接著便直奔主題對陳平道:“孤與沈大人乃摯友。他的話,不論什么孤全全相信。孤只是替他擔(dān)(dān)保而已,陳大人該如何做就做吧。”
威脅!這是赤果果的威脅啊!
陳平艱難扯著嘴角,笑得簡直比哭還難看,俯下身,恭敬答是。
該怎么做就怎么做?他還能怎么做!!
陳平覺得自己很難,他垂頭喪氣回到正位上,剛想伸手拿驚堂板拍桌下令此案重查,就見太子殿下拽著沈復(fù)(fù)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公堂。
太不給面子了歪。
沈復(fù)(fù)原本也要等陳平宣布結(jié)(jié)果,卻忽地被一陣大力拖住胳膊。回頭才發(fā)(fā)現(xiàn)(xiàn)是太子不由分說掐住他胳膊,還把他往門外帶。
“不等結(jié)(jié)果嗎?”
“不用。他只是會拖延時間罷了。”太子殿下連眼皮也未曾抬,淡淡道。
沈復(fù)(fù)摸摸鼻子,忍不住又朝堂內(nèi)(nèi)看了一眼,正好與紀(jì)玉對上了眼。
紀(jì)玉看著沈復(fù)(fù)被太子拉著的胳膊,表情十分不屑。沈復(fù)(fù)看懂了他的意思。紀(jì)玉是在說:
早知道你跟太子殿下關(guān)(guān)系這么“鐵”,我還瞎操什么心。
沈復(fù)(fù)瞪回去,那意思是:“誤會!老鐵,我可是個直男!”
紀(jì)玉挑了挑眉,還想再戰(zhàn)(zhàn),卻見沈復(fù)(fù)身旁的太子狀似無意地向自己這邊掃了一眼。明明只是不經(jīng)(jīng)意的一瞥,紀(jì)玉卻莫名覺得像是被野獸盯上。渾身僵硬,動彈不得。
“完蛋,”紀(jì)玉心想:“沈復(fù)(fù)這小子到底抱了個什么神仙大腿。”
對真相一無所知的沈復(fù)(fù)同太子前腳剛踏出了公堂大門,就聽到陳平驚堂木一響,果然要求加派人重新檢察此案。
“太子好厲害。”沈復(fù)(fù)笑瞇瞇對身旁這尊大佛溜須拍馬,他可是牢記自己上次把眼前這位祖宗氣走的事情。為了讓自己官坐久點(diǎn),命活長點(diǎn),此時的奉承,都是不得已為之的權(quán)(quán)宜之計(jì)。
太子斜睨了沈復(fù)(fù)一眼,輕哼一聲,不知是好笑還是不屑:“你的笑太假了。陽奉陰違不適合你。”
沈復(fù)(fù):……
說來慚愧,其實(shí)他也覺得太子殿下此話說的在理。就拿新官上任第一天給卿大人獻(xiàn)那些孝敬錢,那真是比打水漂還打水漂。真是在江湖上混了那么久,一點(diǎn)長進(jìn)都沒有。
然而,現(xiàn)(xiàn)在是說真話的時候嗎?
沈復(fù)(fù)一瞬間垂頭喪氣的臉頓時又重新堆滿笑容:“陽奉陰違當(dāng)然不適合我,因?yàn)槲覍μ擁釹履啥際欽嫘膶?shí)意啊。畢竟像太子殿下這種風(fēng)(fēng)流倜儻,文武雙全,貌比潘安……”
“我餓了。”
“???太子殿下您說什么?”
沈復(fù)(fù)其實(shí)聽清了,但他怕自己聽錯,沒忍住又開口問了問。
“午時,理應(yīng)(yīng)進(jìn)食。”太子仍是一副淡淡的樣子。明明有一張不食人間煙火的臉,卻突然大大咧咧說自己餓了,那樣子擺明了還是讓沈復(fù)(fù)請客。這種奇異的突兀讓沈復(fù)(fù)一時半會兒沒反應(yīng)(yīng)過來。
等轉(zhuǎn)(zhuǎn)過彎來才明白,這是太子殿下再給他將功補(bǔ)過,冰釋前嫌的機(jī)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