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腿，呸！”
衛(wèi)寒在副隊長攙扶下走來，同行還有幾個四隊的護龍衛(wèi)。
“我本以為你好歹算個好漢，沒想到是諂媚逢迎的無恥之徒，為了讓殿下收留你，自甘下賤！”他罵道。
他們護龍衛(wèi)中也有不少是奴隸出身，但為了擺脫卑賤身份，都是拼了命的往上爬。
哪像洛歧這樣狗腿，殿下從沒說過要收他為奴，卻自甘下賤地以私奴禮侍奉殿下，只怕殿下就是讓他學狗叫，他都會毫不猶豫地叫出來。
簡直不知羞恥。
衛(wèi)寒罵過還不解氣，竟還給人使了眼色，一個護龍衛(wèi)上前單手按地伏身一個掃腿，塵土飛揚。
“吃吃吃，誰也別想吃！”
洛歧眼疾手快護住手中烤一半的魚，但地上的調味品卻沒那么幸運，塵土飛揚，顯然一個都不能用了，就連火勢都被撲得一暗頓時小了半截。
“還是沒長記性。”他面無表情地站起來，將魚好生生地插在地上，走過來。
殿下賞他的，可不能弄臟。
衛(wèi)寒肩頭一繃，隨即冷笑：“你想動手？可別告狀說我們欺負你。”
回答他的是一記突如其來的拳頭。
“角度刁鉆，身法靈活，但是沒用內(nèi)勁，打中衛(wèi)寒也只是皮肉傷。”遠處圍觀的顏翩躚做起了實況評述。
“哎呀呀這些小子可不地道了，人家都沒用內(nèi)勁，他們一個個卻打出十分力氣，這要是哪個拳風擦個邊，小洛歧可就廢了。”顏翩躚瞄了旁邊梁最一眼。
“他不用內(nèi)勁，是因為沒有。”梁最道。
這白芷都能看出來的事，當然也瞞不過她和顏翩躚。
但護龍衛(wèi)這么多人打一個小少年都用上十分力氣不說，還打不過，叫人一拳一拳地砸，簡直是丟人丟到家了。
“別氣別氣，輸在你徒弟手里，也不算丟人。”
“你信了？”梁最挑眉，夢里收徒贈玉，被顏翩躚稱作三歲小孩都不信的志怪故事。
“是你信了吧。”顏翩躚撇嘴，“不然干嘛把魚給他不給我？”
梁最：“……”
就不能指望這女人說一句正經(jīng)話。
遠處，塵埃落定。
洛歧額上掛著汗珠，顯然體力耗費不小，但腳下踩著的卻是衛(wèi)寒的肩。
就見他微微彎腰，喘息吹打在衛(wèi)寒頭頂，讓衛(wèi)寒本就漲紅的臉更加發(fā)紫：“姓洛的，我有傷在身——”啪地一巴掌悶頭蓋下。
洛歧也不說話，就等著衛(wèi)寒再開口，就又是一巴掌蓋在頭上。
周圍五個護龍衛(wèi)被洛歧或取巧點穴，或用腰帶綁起來制住，就只能眼看著衛(wèi)寒受辱。
“這悶葫蘆的法子，說不定真能治治衛(wèi)寒的傲勁兒。”顏翩躚抱肩評價，那邊也不知怎地終于散去。
衛(wèi)寒強撐著放開幾人狼狽退去，臨走不忘回頭，目光復雜地看著洛歧慢慢烤著魚，那干瘦的身影竟然極其挺拔。
他想說什么，最后又搖頭被人攙著離開。
“這就散了？”顏翩躚一臉欠揍地趕上去臊衛(wèi)寒，梁最在后面慢悠悠墜著的功夫，顏翩躚已經(jīng)一臉怪笑地回來。
“知道洛歧最后說什么了嗎？”
梁最：“說什么？”
“他說……”顏翩躚拉著長音，學著洛歧兇狠的表情，卻說了孑然相反的話：“做殿下的狗，我愿意。”
梁最凝眸。
一回頭，透過稀疏林子，看到洛歧消瘦的背影，像一顆古舊老硬的磐石，就這么紋絲不動地守在那里，可只要她一碰，就化作萬千柔軟，隨她施為。
“有趣，”梁最聳肩，露齒一笑：“可惜我不想養(yǎng)狗，最多，養(yǎng)個人吧。”
眾人再度出發(fā)，這次洛歧收到通知：殿下下令，將他的名字寫入護龍衛(wèi)這一批內(nèi)訓名單之中。
回到梁京，就能進入訓練營參與集訓選拔，若是成績優(yōu)異，便能隨侍殿下左右。
洛歧攥緊拳頭，前世他可足足熬了一年，才得到進營的機會。
……
鄭城。
夕陽垂暮，飛渡如血。
各家各戶陸續(xù)點起燈火。
鄭城上下官員迎在城門前，莊家的人也不例外，但誰想到，三名護龍衛(wèi)風馳電掣而來：“殿下口諭，天色已晚，今夜下榻鄭城山莊，各位大人請散了吧。”
眾人望向縣尉莊松化：“莊大人，這是……”
莊松化一時也呆若木雞，殿下直奔鄭城山莊，莫不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想到梁最，他冷汗頓生。
鄭城山莊。
入夜燃起的火把插在籬笆墻上，森森利刺朝外，許多刺上還染著干涸血漿，被暗橘色的火光照得猶如深淵探出的重重魔爪。
兩側搭起的角樓上有著執(zhí)弓搭箭的暗哨，下方籬笆內(nèi)也有兩隊各十五人交錯巡邏，防守嚴密。
“剛經(jīng)歷了逃奴事件，莊家算是嚇怕了。”顏翩躚笑說，扭頭去看身后洛歧，才發(fā)現(xiàn)月光下，他半揚著臉，神情陰沉。
順著洛歧目光抬頭，顏翩躚的笑也瞬間凝住：兩個角樓之間搭著隱于夜色的繩子，上面竟然掛著一串大大小小的人頭，足有二三十顆！
有的已腐爛過渡，還有六顆應該是這幾日新掛上去的，透過火光還依稀看得見容貌。
當中年邁的已白發(fā)蒼蒼，最小的卻只有六七歲大，睜著驚恐的雙目，一顆眼珠已經(jīng)被野鳥叼出眼眶，只有黑紫色破爛的血漿凝在眼眶里。
“都是絞死后斬首，威懾其他逃奴。”洛歧平靜說著，顯然早就猜到這個結果。
衛(wèi)寒在旁冷笑一聲，話卻生生噎了回去。
梁最看向洛歧：“這六個都是跟你一道逃出來的？”她知道衛(wèi)寒要說什么，如果不是洛歧出逃，又或者洛歧逃走后能管他們一管，這些人可能不會死。
“是，但此事與小的無關。”
洛歧經(jīng)歷前世打磨，深知解決誤會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它湮滅在發(fā)生以前。
“我殺那些走狗時已經(jīng)警告過他們，可以乘機隨我離開，但生死自負，出路隨緣，我不欠他們的。”洛歧道，他自信殿下不會怪罪。
這些奴隸沒有路引錢財，其實哪兒也去不了，不過是山林之中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氣，就是葬身虎豹腹中，也比在這人間煉獄里一輩子做苦役來得暢快。
當然，那晚也有許多人并沒有借機出逃。
畢竟每個人對自由的需求是不同的，有些人愿意為之而死，有些人卻想棄之求生。
“錯不在你，”梁最摸了摸脖子上的龍玨淡淡開口，便是定了性。
衛(wèi)寒則在背后咬牙，怎么就錯不在他了？
要不是洛歧發(fā)狂殺了那么多莊家護衛(wèi)，他就不信莊家的人能把每個抓回來的逃奴都殺了！
可殿下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洛歧蠱惑，根本聽不進他的逆耳忠言。
梁最并不關心衛(wèi)寒如何想的，只驅馬前行幾步，手朝旁邊一攤。
白芷還在迷惑間，洛歧已經(jīng)拆掉身邊一個護龍衛(wèi)的弓箭遞到梁最手上。
梁最看他一眼，轉而彎弓搭箭，嗖地一聲，懸掛的麻繩從中間斷開。
“什么人！”兩個角樓的護衛(wèi)見狀驚呼。
梁最這邊沒應聲，他們就試探著射了兩支箭。
“行刺大梁公主，該當何罪？”梁最把弓遞到一旁，輕飄飄地問。
“死罪。”
洛歧接過弓，嗖嗖兩箭便射倒角樓護衛(wèi)，身后護龍衛(wèi)赫然亮起火把大紅色的綬帶龍旗近乎燒起半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