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你？”天雷上空傳下來的聲音顫抖著，“你當(dāng)著上清境是你兒戲之地？”

　　無邊的陰云在遠(yuǎn)方有束金光照進(jìn)來，黑暗的上清境終于見到了絲絲光亮，桑然抬起頭，已經(jīng)(jīng)干涸的淚痕，生硬的掛在臉頰兩側(cè)(cè)，光照在眼眸上，忽閃忽閃地感受著長(zhǎng)久未曾體會(huì)過的溫暖。

　　桑然緩緩地跪下，雙膝觸地，垂下頭，風(fēng)(fēng)輕輕地吹過發(fā)(fā)梢，胡亂地?cái)噭?dòng)著。

　　“這天地于我，出生便是一場(chǎng)兒戲。”風(fēng)(fēng)忽然吹得猛烈了起來，桑然的胸腔劇烈的震動(dòng)，“你們從未認(rèn)真對(duì)我，隨意便奪走我的一切，如今，只剩下我了，只剩下我了……”

　　長(zhǎng)久的靜默，桑然垂著頭，忽然嘴角肆意的笑，如寒風(fēng)(fēng)一般，席卷著天地，笑得肆意，卻總是感到悲傷。

　　”只剩下我了。”桑然猛地站起來，“你倒是說我兒戲，我半生從未愧對(duì)天地，我不敢奢求，我敢妄想，可你連最后的一絲寄托，也不肯給我嗎？”風(fēng)(fēng)從金色光芒之處吹來，臉角的發(fā)(fā)絲吹得凌亂，桑然不再流淚了，過往的一切，早已流干了半生的淚……

　　金色光芒只是在遠(yuǎn)處，靜靜地發(fā)(fā)光，不動(dòng)亦無聲，天地仿佛皆靜默了……

　　風(fēng)(fēng)停了，桑然看著那光芒，直勾勾地想要看到深處，卻是刺眼般地躲閃。

　　長(zhǎng)久之后，那光芒終于傳來了聲音，仿佛聽了桑然如此多的怨念，亦無煩躁，”你不必如此，是我過于苛刻，你走吧。“

　　光線緩緩地黯淡下來，天色漸漸昏沉。

　　桑然嘴角抽動(dòng)了一下，就那樣看著不久之前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人，突然柔和起來，殘存的光，卻比之前溫暖許多。

　　”去你想去的地方，去尋你想找的人。”金色光芒散去，這殘落在天際的風(fēng)(fēng)雨，終將褪去。

　　桑然啞然，看著消散的光，忽然問道，“他們，沒有死嗎？”

　　遠(yuǎn)方，無聲。

　　晶藍(lán)色的光亮在天際消逝處緩緩發(fā)(fā)光，桑然走了幾步，仔細(xì)看了看腳下的藍(lán)色手環(huán)(huán)，“這是……”

　　他抬頭看著天邊的云際，在這萬物黯淡后重新升起，一股不知名的溫暖穿過桑然的心臟，縈繞不散。

　　“朦落。”

　　桑然順著光亮，走出著上清境，踏入凌霄殿，一片狼藉散落在這里。魔尊赤彥的冰封真身被神尊靈宸的靈力封在金色龍樹之中，枝干分為九尊，向遠(yuǎn)處伸展，立在天地間，穿透云層，撐起瀕臨坍塌的凌霄天。

　　巖川的靈氣破裂，作為恢復(fù)(fù)真元的氣息慢慢注入其他上身體內(nèi)(nèi)……

　　眾人陷入了沉睡，不久便會(huì)醒來，巖川卻真身褪盡，化作一枚藥石，倚靠在龍樹腳下。

　　“這便是，你們費(fèi)勁一生，所追求，所償還的嗎？”桑然看著這破敗的凌霄天，這個(gè)曾為了毀滅自己費(fèi)勁心力的神們，竟為之感到同情與憐憫。

　　拂袖轉(zhuǎn)(zhuǎn)身，這個(gè)十九歲的少年，滄桑的眉眼之下，卻透著甘甘清涼，滋潤(rùn)著干涸的眼。

　　風(fēng)(fēng)吹過衣袖，桑然走到歸魂河前，濤濤江流順著天際在前方朝凡間流下，青色的江流在天際之中變得深邃，他看著眼前，被這劇烈的聲響所震驚。

　　“公子，老朽所掌歸魂河可去世間煩惱，斷一世煩憂。”有人觸碰桑然的肩膀，他回過頭，是一個(gè)上了年紀(jì)的老婆婆，拎著手中的籃子，里面夾雜著各色的手環(huán)(huán)，干枯的發(fā)(fā)中簪著一條藍(lán)色發(fā)(fā)帶。

　　“婆婆。”桑然看著這個(gè)滿面笑容的老人，云淡風(fēng)(fēng)輕地笑了。

　　“哎，又見面了。”婆婆笑得像春風(fēng)(fēng)中的拂柳，永遠(yuǎn)隨風(fēng)(fēng)擺動(dòng)，不會(huì)消散，卻也不像是拂柳自己渴望擺動(dòng)的方向。

　　“近來，可好？”婆婆放下手中的籃子，看著桑然手上的藍(lán)色手環(huán)(huán)。

　　“好。”他的背后，便是入凡間的江流，轟然聲充斥著這斷崖邊。

　　“朦落仙君，也好？”她靜靜地問，像是知道了答案，卻依舊要聽人親口說出來。

　　“仙君？”桑然背過手，額頭前的發(fā)(fā)絲擾得他眨了眨眼。

　　“朦落仙君入凡間渡劫，卻被人擾亂了進(jìn)程，如今，不知去向。”婆婆擺了擺頭，嘆了口氣。

　　桑然咽下嘴中的干澀，眼睛變得生硬，”擾亂進(jìn)程……“

　　”是啊，她此番渡劫，是體會(huì)世間邪祟之苦，不過，怕是斷了進(jìn)程，錯(cuò)了時(shí)間，直到今日，依舊未歸。“

　　江水聲不絕于耳，桑然在風(fēng)(fēng)中那樣站立著，眉頭的風(fēng)(fēng)緩緩刮過發(fā)(fā)梢，他看著江流下面，這河流直至洛川。

　　”即使這樣，那我便去尋她回來。“他低頭看著手中的發(fā)(fā)帶，晶藍(lán)色的發(fā)(fā)絲，閃耀著光芒。

　　”那便，有勞公子了。”婆婆拿起手中的籃子，左手慢慢放下，頭上的藍(lán)色發(fā)(fā)帶，忽地垂了下來，變成一根拐杖，拄著她向前面行走。

　　“你坐著這船，便可抵達(dá)凡間。”遠(yuǎn)處帶著溫暖的笑聲，婆婆消逝在前方。

　　“船……”桑然看著不絕的江面，無法停泊，亦沒有一架可以乘坐的船。

　　正待他左右張望的時(shí)候，手中的藍(lán)色手環(huán)(huán)從他手中飛出，化作一座木板做的船，小小的定在湍急的江面上。

　　桑然回過頭，依然不見了那婆婆的蹤跡，“多謝婆婆。”

　　他邁出一只腳，踩上漂浮在歸魂河上的船，隨后坐在了船中。

　　兩只槳固定在船的兩側(cè)(cè)，桑然抬起手，拿起兩只船槳，忽然，船不再固定，順著江流濤濤涌向人間，湍急的江流打濕了桑然的眉頭，青色的江水隨著這垂落在天際的江流，變得七彩紛呈，一色一色，耀人眼目，像極了五光十色的人間樂事，卻在桑然緊閉的眼前斷絕……

　　從天而降的江流，濤濤千百年，從那天際，漸漸向人間流下……

　　水波漸漸平緩，桑然睜開眼，船停在了洛川河畔，前方一片欣欣向榮，只是荒廢的村子，突兀地立在這花草盛開之地。

　　他走下船，夕陽漸漸從山巔落下，桑然摸了摸渾身濕透的衣裳。

　　船失去了重量，忽地變成手環(huán)(huán)，飛到了桑然手中。

　　他脫下了外衣，用左右的樹干鉆出了火，隨后坐在地上，將衣服放在火旁，緩緩地轉(zhuǎn)(zhuǎn)動(dòng)，等待著衣服變干。

　　夜?jié)u漸降臨，桑然不覺得餓，躺在了火旁，不時(shí)吹著凱風(fēng)(fēng)，哀哀愁音在風(fēng)(fēng)中飄蕩。

　　他抬起頭，看著立在洛川河旁的木柱，上面的刻字已經(jīng)(jīng)快要散去，桑然睜大眼睛，仔細(xì)辨認(rèn)著木板上的字。

　　“白…家…村。”桑然嘴里嘟囔念道，心中猛然一震。

　　他四處張望，看著夜色中的村落，野草長(zhǎng)滿了村子中，土地被各樣的樹占滿，雖然物是人非，卻是那樣的熟悉。

　　“就像，在哪見過。”桑然站起來，直起身子，記憶慢慢浮出腦海中，那個(gè)風(fēng)(fēng)雨交加的夜，那個(gè)母親被投江的江流，那個(gè)擁擠著無數(shù)(shù)害死母親的仇人的村子。

　　桑然看著木柱上的牌匾，“就是這嗎？母親。”

　　他轉(zhuǎn)(zhuǎn)頭，看著深沉的江水，不時(shí)泛起幾朵江花。

　　“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