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雅最后行了個方便，給趙長安三人解了繩索，還讓他們待在一個帳營睡去，多派人手看管。

　　趙長安知道，這不過是對趙家人的優待，明天自己就會死得比誰都慘。

　　三人不言兇惡前路，沉沉睡去后，第二天一早又被人扔出來趕路。

　　空氣中的尸臭味嗆鼻，如今就連白天都能看到尸群，印利的大部隊不斷派人去引走他們，饒是如此，合并后的隊伍也很龐大。

　　光是被俘虜的天川人，就不下兩三百人。

　　這件事帶給趙長安唯一的好處就是，隊伍行進速度慢了下來，他可以好好思考一些平時不愿思考的哲學問題。

　　比如一個女孩很漂亮很窮，一個女孩很丑很富有，自己到底要接受哪個。

　　比如很好吃又很貴的東西掉在地上沒人看到，自己應不應該撿起來繼續吃。

　　又比如長生不死有溫飽不富貴，和富貴短命，自己該怎么選。

　　這些都是很燒腦的東西，但是趙長安已經愿意去想一想了。

　　中午。

　　由于尸群過多，隊伍被迫停下扎營固守，等待支援。

　　天川人在臨死前，受到了第一次優待，一大鍋稀到不見米的粘粥。

　　每個人都可以領一碗，十個十個地喝完，然后重新上繩索。

　　趙長安一營有優待，有個金發碧眼的英俊印利人端了三碗粥進來，一聲不吭退下。

　　餓瘋了的魏青竹端起碗就喝，喝完，瞪大眼睛，嘴巴動兩下，吐出一根紙條。

　　趙長安覺得很惡心，魏青竹咬牙，趙長安臉色咳嗽兩聲臉色如常。

　　三人聚在一起，看清了紙上的字。

　　別喝，有毒。

　　魏青竹瞪大眼睛，退去一旁干嘔。

　　趙長安很嫌棄地捧起地上的雪，將紙條弄干凈后，臉色如常地吞進肚子里。

　　趙家在印利人里面安插的內鬼，他作為三少爺，知道要怎么去保護好。

　　他仍不抱有任何希望，尤其是他知道這里藏了兩個假神之后，就認定不可能逃。

　　忽然，一陣騷亂從外面傳來。

　　有人大喊“著火了！”

　　騷亂更盛。

　　趙長安三人想跑出營外，外面卻仍有多人把守他們的帳篷，其中一人大喊“滾回去！”，直接給了李木頭腹部一腳，直接踹得他倒在地上吸口涼氣。

　　趙長安將兩人拉了回去，想了想，將其中一碗粥倒掉。

　　掉出一個用密封袋封著的巴掌大小玉佩。

　　玉佩上，鐵畫銀鉤一“羽”字。

　　趙長安大驚。

　　這玉佩大哥平時睡覺吃飯都要帶著，除了自己和二姐外，是連趙梁都是看得碰不得，現在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趙長安再去倒掉另外一碗粥。

　　又有小紙條一張。

　　上有方遒硬骨二字：“豆芽”。

　　字后面一簡筆輕松歪斜笑臉。

　　趙長安將玉佩收好，又吞了紙條，眼神凝重地看向帳篷外。

　　李木頭咧嘴，搖搖頭。

　　豆子豆丁豆芽，趙家三龍鳳的小名，只有他們三人互相之間叫得，別人可喚不得。

　　騷亂逐漸平息，印利支援到來，查明失火不過是一場意外后，收了鍋瓢盆碗，長安三人出營。

　　方才想趁亂逃跑的天川人全部被當場擊斃，原地的血腥味蓋過了尸臭，但是大家都習以為常。

　　麗雅踩著執鞭在后面監押，三人被重新上繩索捆綁，混在一堆天川人中徐徐前行。

　　魏青竹左瞅瞅旁邊衣衫襤褸的壯漢，右看看旁邊精瘦的少年，總覺得這兩人有點眼熟。

　　有一囚徒低頭跟在趙長安后面，虎背蜂腰，身形高大駭人，細細望去，臉色卻和煦無害。

　　趙長安走一步，他也抬腿走一步。

　　再走，再跟。

　　走得十步八步后，兩人步伐竟達成驚人一致，行進速度如出一人，前行節奏共力，地上步韻綿長，是風雪不敢近，寒凍莫能侵。

　　魏青竹忽然意識到什么，咬住嘴唇不敢出聲。

　　青年如有所感，抬頭朝她笑笑。

　　真不愧是天川第一家大公子，你瞧他生得怎生模樣。

　　雙眉如寒劍斜出，毅臉如刀斧直削。

　　臂若猿猴身形健，箭步驪地半含威。

　　虎落平陽神骨在，腹有忠義正氣清。

　　年少風流欺紈绔，一事輕狂笑金丹。

　　趙長安知道大哥就在身后，身旁已是趙家的人，頭也不回，只是用極輕極輕的聲音提醒：“哥，圣跡里有兩個假神，你快逃。”

　　身后腳步未亂，低沉聲音傳來。

　　“我知道。”

　　“知道你還這么大膽？！”

　　“哪有我家豆芽都快死了，我這當哥的還縮起來當烏龜的道理，來一萬個假神，我也替你擋住了，進了內圈，就會有人掩護你逃。”

　　“那你呢？”

　　“我本來就是要死的。”身后聲音很輕很輕，“替我向趙梁和豆丁道歉就好。”

　　趙長安咬牙握拳。

　　魏青竹跟在側后方不敢上前，她知道在剛才短短的騷亂中，混入了趙家的人，但她不知道混進了多少，也不敢開口怕暴露點什么。

　　魚龍混雜，沒人發現這點微小的變化。

　　一行人再走無言。

　　下午，陽光沒能驅走寒意，尸臭味讓人作嘔。

　　眾人面前，已經不是雪林，而是一座高數十丈的大山。山有一人高入口，尸臭味正是從里發出。

　　“進去！”一聲粗暴的聲音從后面傳來，緊接著又是鞭笞刀打，天川俘虜跌跌撞撞入得山內。

　　山內竟是一片十幾米高闊的空地。

　　空地上有一湖死水，兩外國老人一男一女凌空坐于湖水中間閉眼相對，眼皮都沒抬一下。

　　沒有恐怖威壓在他們身上發出，但是僅僅望了一眼，趙長安就直冒冷汗驚嚇感直竄上心頭。

　　惡臭從湖水中發出，空地不遠處，放了無數天川人溶爛青腐的尸體，更遠處，還跪了不少天川人在一旁。

　　忽然，老嫗睜眼，手一招。

　　一個跪著的天川人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拽入了湖中，本來雙目無神的他忽然大喊大叫起來。

　　湖中有悶聲和氣泡涌上，還有幾聲讓人頭皮發麻的慘叫，緊接著便無聲。

　　趙長安艱難地吞了口口水。

　　天川人內部，又一次發生了騷亂，老嫗頭未抬，天川俘虜手上的縛靈繩突然全部解開，所有人都驚愕了一下。

　　然后老嫗開口了，露出鋒利的牙齒。

　　“都跪在那邊，敢反抗的，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僅僅是說話，趙長安就覺得心臟被狠狠地錐了一下，心頭竟沒能冒起一絲反抗的念頭。

　　麗雅上前，遙空報告兩句，老嫗點點頭，趙長安、魏青竹、李木頭三人硬生生被人拽出扔到一旁，摔得個鼻青臉腫。

　　老嫗沒有說話，手一招。

　　又有一個天川人被拽入湖底。

　　慘叫聲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