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覺要求墨夜剃度，正式成為佛門弟子的那天如約而至。

　　程季禮認為墨夜出家是一件好事，這樣一來他這一生可就純粹了。連女色也沾不上，多干凈啊。

　　誰知墨夜早就有了別的想法，平日對空覺言聽計從，毫不違逆的他，這回正面拒絕了他的師傅，并提出想?yún)⒓憂錛鏡泥l(xiāng)試。

　　空覺確實有點鬧心：“為師一直教導你戒嗔癡貪，遵守佛門清規(guī)戒律，你卻為何凡心日盛，放不下功名利祿?！?p>　　除了功名利祿，還有兒女情長吧，說到底還是被湯家的小姐給引誘了。

　　程季禮知道為這湯月瑩跟空覺吵了一架，也不該說是吵架，本來空覺想用長輩的身份教導一下這個小娘們，要她回家多讀讀女訓女戒，那才是她該干的事。

　　要不是空覺有風度，大概是要罵她小小年紀就知道用些狐媚手段勾搭人。反正在空覺的眼里，他的小徒弟是有千般好，湯月瑩就是那來自塵世的誘惑。

　　但顯然他認為的湯月瑩只是個不懂事的小丫頭，這是個錯誤的認知。

　　湯月瑩反問道：“您們出家人講究什么，六根清凈，四大皆空，是不是？您既要教人不打誑語，卻不愿聽取他真實心愿，您這就是強人所難。對墨夜您想要強留，否則心不甘是為貪。對我一無辜小女子心生怨恨，是為嗔。這么一看大師您六根不凈了?！?p>　　這種話若是從成年女子口中說出來，那還算正常。

　　但空覺分明沒想到湯月瑩這么屁點大的東西能說出這樣的話，頓時想不出話反駁?？偛荒芰R她是她勾引的他吧。

　　罵個成年女子說勾引那還占理，但是這個看上去清清爽爽的小姑娘，怎么罵狐貍精呢，人家還沒學會怎么勾引男人呢！

　　空覺竟無言以對，只對墨夜說：“你可要想好了，是要入凡塵還是繼續(xù)修行?！?p>　　墨夜果斷的做了決定：“是徒兒辜負了師傅的教誨?！?p>　　空覺無奈啊，只能放行。后來墨夜考科舉一路上榜，空覺為他驕傲之余，慶幸當初沒有因為氣過頭斷絕師徒關系。

　　程季禮一向知道墨夜強，沒想到這么強，這下他更高興了，以后不用特地到寺廟去找他。吳陽侯對程季禮交的這個朋友真是刮目相看，因為是他推薦墨夜參加鄉(xiāng)試，他小小年紀能考中舉人，簡直給他這個推薦人長了老大的臉。

　　這樣要是一路考下去，墨夜是要在皇城聲名鵲起。

　　但這個孩子有自己的想法，經(jīng)商去了。這可太討厭了，放著大好前程不去爭取，經(jīng)商簡直掉價啊。

　　無論墨夜干啥，程季禮還是愛跟他一起混。

　　眼看墨夜做生意也做的挺不錯，他又突然要參軍。

　　程季禮對這樣的起起落落真是看不懂：“我說墨兄，你是不是就不愿意過安生日子呢，每次人生有起色了，你就換一種過。這樣跳來跳去你不累嗎？”

　　“《中庸》里有一句話叫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我是想將所學用以實踐，其實也不過是認真在過活。只有經(jīng)歷過人生百態(tài)，才能明白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才能稱之為選擇。”

　　程季禮嗤了一聲：“這些不知哪里來的歪理，又是姓湯的丫頭給你灌輸?shù)陌傘ｋm然聽起來有點道理，但是你想想，是不是有些玩笑了。什么都嘗試，什么都淺嘗輒止，到時候一事無成又待如何？還不如專攻其一，至其大者。”

　　“你說的也對，就容我最后再試這一試吧?！?p>　　“唉，你做了決定的事情，那是八匹馬都拉不回來。你去歸去，但是參軍不是玩笑，若是要上戰(zhàn)場，那是要搏命的。你千萬要小心?！?p>　　墨夜走了，程季禮留在京城看店鋪，照顧墨大娘。

　　他這種行為在湯月瑩看來很是不解，簡直跟墨家賢內助似的。大概是人間難得的知己之情確實在他們之間存在吧。

　　墨夜走了這半年，程季禮有點明白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滋味，他人在京都，身在關山，每日無所事事的蹉跎著歲月，干什么都提不起勁來。

　　連湯月瑩都看出來他消沉的意志。

　　兩人一場賭約之后，程季禮給了自己上路的理由，也出發(fā)去關山。他不得不承認，湯月瑩還是有可取的地方的，至少懂得成人之美，為人處世十分老練。也不知她小小年紀怎么能活的這么圓滑。

　　一路緊趕慢趕，行了大半個月終于到了駐軍處。在張遠將軍那處報道之后，一問墨夜在何處，被告知他作為探子，只身前往敵營去了。

　　程季禮驚的從凳子上一躍而起，連連追問：“您是說他去敵營當探子了？他一個人去的？現(xiàn)在何處，有無消息傳回？”

　　張遠將軍還得安撫他激動的情緒：“賢侄莫慌，稍安勿躁。暫無消息就是好消息，證明他現(xiàn)在沒有暴露身份，你我安心等著便好?！?p>　　“探子這一職，我能勝任否，將軍也將我派去吧?！?p>　　張遠連連搖頭：“不可不可，賢侄冷靜，一來你未受訓練，難以勝任，二來我受侯爺所托，勢必要護你周全，你萬萬不能去?！?p>　　“墨兄乃是我此生摯友，他的安危令我掛心，一日不知他的消息，我便一日寢食難安。”

　　“軍紀如山，不是你等兒戲的地方。你安心在營里等著，本將自有安排。”

　　程季禮知道軍隊這地方嚴酷，沒想到這般嚴酷。每日有嚴格的作息時間，那都是身體受累罷了，更受累的是一直懸著沒下去的心。

　　提心吊膽的過了個把月，終于有來信送到張遠將軍手中。

　　確實是墨夜的密信，信中說西邦在集結軍隊，準備強攻關山，具體時間地點還未能知曉，改日在傳報。

　　程季禮終于能確定墨夜埋伏的很好，并沒有暴露自己的身份，這才略微放心了一些。

　　幾個月后西邦的騎兵集結而來，直到對陣的那天，程季禮才知道墨夜早就和張遠商量好，不惜以自己一命，布飛沙走石陣，換取速戰(zhàn)速決。

　　西邦游牧民族驍勇善戰(zhàn)，尤其馬術精湛，平日居無定所，跟他們打仗就是游擊戰(zhàn)。這些人一來就打，打完就跑，從沒有一舉殲滅的情況出現(xiàn)。

　　假如墨夜真能布出飛沙走石陣，倒是能傷敵方要害。

　　這樣一來墨夜的安危確實無法保障。但是人在戰(zhàn)場，哪里顧得了死活，為國捐軀是每個士兵至高無上的榮耀，犧牲他一個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