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夢中醒來,夢璃覺得有些不對勁。
每當身體極度疲憊或是憂慮交織的時候,夢璃就會夢見父親少時的事情。這樣的夢已經做了三次,但每一次的夢中都有那個仇人的影子。
自己親眼在效靈仙君留下的神識中見證了父母的神形俱滅,那么又是誰留下了夢中的那些回憶?
思前想后不知其因,夢璃用手指輕觸額頭,望著自己在水面的倒影。
文不語不知什么時候湊了過來,取笑道“顧影自媚,窺鏡自憐。”說著用小石子投散了夢璃在水中的倒影。
夢璃瞥他一眼,趁其不意,從水中凝出一把冰劍刺向文不語。
文不語絲毫不在意,用兩根手指輕輕夾住冰劍,將它轉了個方向,朝夢璃的方向投去。
夢璃輕松躲過,輕輕抓住冰劍的劍柄。她張開手掌,冰劍化成一道水流,又重新回到溪流中。
和平滄海的教導方式不同,文不語更偏向于讓夢璃用靈力同自己戰斗。這幾個月以來,夢璃總算能輕松地引導水流,凝結冰劍,也能將水流化作各種動物或是人形,但結果總是要被文不語變化出的奇形怪狀的東西所打敗。
并且,夢璃始終不能讓水流凝成比人形更大的物體,而文不語可以輕松召喚出像小山一樣魁梧的巨人。
最近,兩人平時訓練的地方離溪流越來越遠,文不語有心讓夢璃在看不見水的情況下,召喚水流,但是夢璃始終沒有成功。
文不語提醒道:“你還記得你修行風刃時,是怎么劈斷巨石的嗎,當時竹林中也沒有風,那你引來的疾風是從何而來?想明白了,你也就可以結束在我這里的修行了。”
回去之后,夢璃照常要運轉一遍混元心法。雖然戰斗的招式會的不多,但夢璃體內的靈力十分渾厚。連焉有容見了,也自嘆弗如。
運功完畢,夢璃仔細思考文不語的話。
劈斷巨石的時候,夢璃覺得自己如同進入了一個與真實隔絕的所在,在那個空間里,她感受到了身體四周的靈質。
風,無聲無息,但又無處不在。風中分散的靈力如同頑皮的幼童,永遠在躍動、沖撞。當夢璃用自身的靈力去感應風時,風中的靈力很快給予回饋,夢璃得以將這些靈力集中起來,凝結成一股巨大的力量。
而水流則不同。
水中的靈力是均勻分布的,細微的涓流注定無法和翻涌的大河相比。水越多,能夠聚集的靈力越高,這是夢璃一直以來的想法。
但是文不語即使在干硬的土地上,也能集齊強勁的水系靈力。
文不語告訴夢璃,在八卦的五個修行方向中,除了天雷不易召喚,人可以通過感知風、水、火、山的靈質,快速獲得這四種屬性的靈力。
在雨水多的地方,的確更容易感知到靈力的存在,一般人的水系法術也能發揮更大的威力。但是對于水系的高手來說,四周的水汽充盈與否并不會影響他們靈力的發揮。他們的身體即是和水靈力鏈接的橋梁,只要散發靈識,即使身處干涸的沙漠,他們也能夠釋放強大的水系法術。
想到這里,夢璃閉上眼睛,希望自己能夠再次進入黑暗之中,感應水靈質的所在。
然而幾天之后,雖然將水系術法應用得更加得心應手,但夢璃依舊沒辦法在沒有水流的地方使用水系法術。
對于這種結果,夢璃早有心理準備。如文不語所言,修行既要專心也需要不專心,這個時候,她便應該放寬心境,思考一些修煉之外的事情。
修煉進展無果,夢璃便經常到后山上玩耍。不知為何,一見到重華鹿,夢璃總能感受到心中一片寧靜。仿佛身處山間四月,感受清風拂面,一覽花木芳菲。
重華鹿也和夢璃十分親近,每當夢璃吹笛,它必定靠近夢璃靜靜聆聽。還有那只名為聶耳的狐貍,時不時也會來湊個熱鬧。
聶耳好動,不管見到何人都要揪著對方一同玩耍。趙宛如與它脾氣最為相近,一人一狐經常合起來逗弄夢璃。
這日,夢璃在后山陪聶耳呆了許久,才被準許離去。白天在林間打鬧滾得滿身塵土,夜里夢璃泡溫泉時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石壁濕滑,夢璃的身體也慢慢全部浸在水里,而沉睡中的夢璃猶不自知。
小蓮峰上只有一個女弟子,因此也沒人發現,水中睡著的夢璃,開始自己運轉混元心法。
池水熱得恰到好處,溫暖的泉水包裹著夢璃的身軀,她既沒有溺水,也沒有窒息。
這樣睡了許久,夢璃忽然從夢中警醒。雖然池水不足三尺,夢璃還是掙扎了幾下才從水里露頭。
倚著石壁,夢璃大口喘息。直到心跳平靜下來,夢璃才發覺自己方才又進入了混沌的狀態,感應到了環繞在身體四周充沛的水靈質。
伸出右手,夢璃的掌心立刻出現一個水球。雖然身處溫泉之中,但水流凝聚的速度比之前足足快了十倍。
突破了感應水靈質的困境,夢璃十分欣喜。在水中呆了許久,想來已經過了睡覺的時辰。旁邊男弟子所在的溫泉已然悄無聲息,不用再擔心被其他人瞧見。夢璃稍微擦干身體,擰了一把滴水的頭發,便向外走去。
快到門口時,夢璃聽見身后也有滴水的聲音,她有些疑惑地回頭,發現烏蓮城竟然也剛從自己專用的溫泉池內走出來。
烏蓮城顯然和夢璃抱有同樣的想法,甚至比夢璃更加隨意。
他半披著一件斗篷,白色的衣衫黏在身前,濕漉漉的黑發散落肩頭,滴滴答答的水珠順勢流下。
夢璃連忙俯身行禮。
烏蓮城也未料到會被女徒弟撞破自己剛出浴的樣子,他有些不悅,眉頭蹙起。輕輕嗯了一聲,烏蓮城將斗篷系好,目不斜視地從夢璃身前走過,帶起一陣微風。
夢璃十分窘迫,垂著眼瞼,不再出聲。
但剛邁出沒幾步的烏蓮城卻停下了腳步,他轉過身,用高深莫測的眼神望著夢璃的額頭,沉聲道:“你額頭上何時多了一方梅印?”
夢璃心中一緊,那清冷的嗓音在如此寂靜的深夜里竟然有些駭人。黑暗中,仿佛有什么野獸在窺視著自己,夢璃腳下驀地升起一股寒意。
正思考如何回答,肩頭忽地一涼。夢璃抬頭望,雪花自深邃的夜空中飄忽落下,漫天飛揚。
今年重華山的第一場冬雪,悄然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