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呦直白的甩開她的手，毫不給情面。

　　“與你們不熟，暫且意為雇主關(guān)(guān)系罷了，以后莫要這樣親昵。”

　　面前的枝香臉色又難看起來，無措了看了看背后的貴妃娘娘。

　　呦呦繞開枝香，徑直走到曲是歡身邊。

　　不輕不重的聲音，赤裸地帶著諷刺問道。

　　“‘母后’，今日新年三十，轉(zhuǎn)(zhuǎn)了子時(shí)(shí)我便八歲了，您為我取個(gè)(gè)名字罷。”

　　是的，她沒有名字。

　　呦呦二字還是江木贈(zèng)(zèng)與的。

　　這一點(diǎn)(diǎn)她的心里也是存著怨恨。

　　哪料想曲是歡根本毫不在意，頭發(fā)(fā)絲都沒動(dòng)(dòng)，只是傳來絲毫沒有溫度的聲音：“一個(gè)(gè)替身而已，要什么名字，你有個(gè)(gè)姓，都是你的殊榮。”

　　軟語溫調(diào)(diào)的腔，硬是聽得呦呦直直上頭。

　　悲極生樂，仿若蒼涼地笑起，輕鼓著掌。

　　“你果真還是老樣子，面慈心狠。”

　　呦呦突然掉轉(zhuǎn)(zhuǎn)了個(gè)(gè)臉，一臉可怖，幽深死黑的眸子宛如地獄烈鬼，正從眼眶里沾煞帶血的爬出來。

　　嘶啞著嗓子，透著怨憤，合著絕望帶著悲慟。

　　“李邵儀真是瞎了眼才覺著你好，觀得了天下格局，卻觀不到你這顆狠戾的黑心腸！”

　　曲是歡悠悠然站直身子，將手上的銀簽子輕緩地放在桌面上，拿著一旁絲娟，動(dòng)(dòng)作軟柔地擦拭著指尖，指骨，掌心。動(dòng)(dòng)作細(xì)(xì)膩且輕柔，擦個(gè)(gè)手的動(dòng)(dòng)作，也好看至極。

　　呦呦是女子，看到這樣優(yōu)(yōu)雅的女人也會(huì)(huì)側(cè)(cè)目，那男人怎會(huì)(huì)瞧不見……

　　呦呦眼中翳了層捉摸不定地神色，和曲是歡一樣，丹鳳眼，天生自帶著一種別致。

　　此時(shí)(shí)，她微微細(xì)(xì)瞇了眼角。瞧著曲是歡一番優(yōu)(yōu)雅做派，一種骨子里根種的風(fēng)(fēng)情，由內(nèi)(nèi)而外自然散發(fā)(fā)。

　　“有本事，你就離開我。”

　　曲是歡同她這個(gè)(gè)女兒，也不甚親近。

　　自從送出宮，想方設(shè)(shè)法保住她的死活之后，再見就都是這番樣子。

　　呦呦的劍拔弩張的模樣，和她的漠視。身為人母的天性在曲是歡身上是一點(diǎn)(diǎn)兒也看不見。

　　曲是歡小出神，待回神。

　　“李……算了，改日我問你舅舅，替你取一個(gè)(gè)。一個(gè)(gè)名姓，何足掛齒。”

　　呦呦心中剛升騰出一絲的喜悅之感頓時(shí)(shí)被拍碎，稀爛的掉落一地。

　　呦呦勃然大怒，百感交集。

　　怒指著曲是歡：“如若可能，今生老子不想再多看你一眼。”

　　氣急，轉(zhuǎn)(zhuǎn)身就走。

　　“哐當(dāng)(dāng)”一腳踹開大門，嚇得水含直接站姿跪地。

　　闊步踏出重華殿。

　　枝香一臉哭喪，聲音夾帶著哀婉哭腔。

　　“娘娘，您何必同她鬧成這樣……”

　　曲是歡深深看著她將近四尺高的背影，久久回神不過來。

　　只是茫白下意識(shí)(shí)道。

　　“東唐國穩(wěn)(wěn)，需要明君輔國，他不能知道太多低下的東西。只需要知道美好，創(chuàng)(chuàng)造美好。日后，清辰繼位，她去哪里都行。只要能活著……”

　　曲是歡想，要不了多少年。

　　要不了多少年。

　　盡快吧……

　　最快的速度讓李清辰坐穩(wěn)(wěn)太子之位即可。

　　他的天性善良，純樸敦厚，心中自定大道，一定會(huì)(huì)是明君。

　　而她，天不謂之生，本隱為大禍，出生就決定了這一生都見不了光明。

　　不巧，天性陰暗，又機(jī)(jī)警明銳，替清辰擋這些陰森毒辣不入流的手段正好。

　　李清辰過于方正，端目宏偉。實(shí)(shí)在不適合這樣做派的宵小手段。

　　曲是歡突然蹙了下眉，是不是該給她取個(gè)(gè)名字？

　　口中說辭卻是另一番。

　　“她打哪里學(xué)(xué)來這種渾語，教她給我改了。”

　　枝香心尖一暖，曲是歡面對(duì)小主子自稱“我”，而不是“本宮”。可謂之心中還是掛念著的。

　　枝香點(diǎn)(diǎn)頭，臉上淚痕未干，現(xiàn)(xiàn)在掛了點(diǎn)(diǎn)笑，連連稱“是”。

　　“那，毒準(zhǔn)(zhǔn)備好了？”

　　曲是歡想到正經(jīng)(jīng)事，立馬嚴(yán)(yán)肅起來，丹鳳眼中精光不斷，暗含遠(yuǎn)(yuǎn)慮。

　　枝香也收起笑。“宴上一出意外，立馬動(dòng)(dòng)手，娘娘毋需擔(dān)(dān)憂。”

　　曲是歡罷罷手，“你行事，我最信得過。”

　　枝香想了半響，神色擔(dān)(dān)憂突然問道：“娘娘，我們這樣逼迫她。她當(dāng)(dāng)真會(huì)(huì)同娘娘說的一樣，不會(huì)(huì)玉石俱焚？”

　　曲是歡脫口而出，卻感慨良多。“你不懂她，她是想活下去的，想自在的活下去，一顆奔赴自由的心，從未停止過。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會(huì)(huì)自戕，且做不出玉石俱焚的事情。本宮對(duì)她再不好，也是她娘親，這一點(diǎn)(diǎn)，她嘴上不認(rèn)(rèn)，心里卻是認(rèn)(rèn)的。”

　　結(jié)(jié)句微涼，透著心酸。

　　水含這頭看著門突然被踢開，下意識(shí)(shí)的奴性匍匐在地，結(jié)(jié)果發(fā)(fā)現(xiàn)(xiàn)是自己的小主子，連忙跟上。

　　宮內(nèi)(nèi)婢子太監(jiān)(jiān)均不能跑動(dòng)(dòng)，以免手足無措驚擾貴人，只能疾行。

　　疾行，哪里追趕的是小跑的小主子。只得費(fèi)(fèi)勁得追。

　　想著剛才她的怒氣沖沖，現(xiàn)(xiàn)下連喊，都有些不大敢喊，生怕再次觸怒。

　　呦呦是識(shí)(shí)得這座皇宮的，畢竟來了不少次，并沒有東撞西闖，徑直的跑到花萼湖邊。

　　自己的怒意是沒法停止，整座富麗堂皇得宮殿猶如大山傾軋，每一根柱子，每一篇瓦片，每一粒塵土都?jí)涸謁砩希趟啦荒堋o法喘息的胸腔拼命搏動(dòng)(dòng)，誓要掙脫出來，尋一條自己的路。

　　看著無邊的蒼茫白雪，湖面封冰。

　　入眼，呦呦就覺得萬里無垠，空寂的和她的心一樣。隨著入眼的冰天雪地，自己無處宣泄的怒意倒是隨之慢慢平淡下來了。

　　閉眼，她開始平息。要最快的平息。

　　待會(huì)(huì)宮宴開始，她要活下去，所以要冷靜的去留意觀察。不能給一絲他人迫害她的機(jī)(jī)會(huì)(huì)。

　　她要活著才好。

　　呦呦機(jī)(jī)敏聽見身后有人，步子急促，還帶著輕喘，衣裙摩擦出聲。是水含。

　　呦呦望著無盡，突然張口。

　　“今日我所沾的車架均給我檢查清楚，有什么異常稟告給我。”

　　身后水含連帶著喘息，“是，主子。我一會(huì)(huì)兒教人檢查。”

　　呦呦一個(gè)(gè)轉(zhuǎn)(zhuǎn)身，“你親自去檢查清楚。還有，仔細(xì)(xì)些，不光是我的死活，還有你正經(jīng)(jīng)主子的死活。”

　　這些字排列好，釘進(jìn)(jìn)水含的心澗。讓她有些惶恐。

　　今日特意的兩次交代，到底為什么這樣謹(jǐn)(jǐn)慎。

　　水含帶著疑惑，依舊執(zhí)(zhí)行命令。

　　“我待會(huì)(huì)教人來接殿下去大明德宮參加宴席。”

　　“恩——你先去罷。記住！細(xì)(xì)致點(diǎn)(diǎn)。每一個(gè)(gè)角落都不行。用手給我摸一摸李清運(yùn)(yùn)剛才能接觸到的地方。”

　　然后呦呦直視她，穿透靈魂的那種。

　　深邃到嚇人，水含直覺發(fā)(fā)顫。明明小小年紀(jì)(jì)，為什么是這樣的感覺，她自己都控制不住的輕顫。

　　“我死，亦是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