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以鞭懲己
青鳥大怒,啼叫一聲,向她撲來(lái)。
風(fēng)(fēng)為熙早有預(yù)(yù)料,腳尖一點(diǎn)(diǎn),只是幾個(gè)(gè)空中翻身,就逃過(guò)了這通體金色的青鳥的第一次襲擊。
這青鳥,她已經(jīng)(jīng)完全猜測(cè)到了,是羽皞國(guó)現(xiàn)(xiàn)任國(guó)君的哥哥——風(fēng)(fēng)以修曾經(jīng)(jīng)的貼身法寶和坐騎。十幾年前,風(fēng)(fēng)以修戰(zhàn)(zhàn)死在一場(chǎng)神祗間的暴亂之中,從此青鳥也跟著下落不明。眾人紛紛猜測(cè)青鳥的去向,有人說(shuō)青鳥自己掙脫了約束,不再為神祗操控,飛到蓬萊永享清福去了。有人說(shuō)青鳥同風(fēng)(fēng)以修上神一并作戰(zhàn)(zhàn),最終寡不敵眾,上神死后青鳥就被妖人抓去練奇異法術(shù)(shù)。更有荒謬之言,言青鳥同上神作伴的日子里,日夜吸收天地靈氣,化作一名貌美的女子,其實(shí)(shí)風(fēng)(fēng)以修上神并未死去,不過(guò)是丟下了妻子白靈湘和這個(gè)(gè)青鳥化作的女子雙宿雙飛,歸隱到世人找不到的地方而已。
風(fēng)(fēng)為熙才不去多舌一二,她對(duì)(duì)這些無(wú)稽之談向來(lái)不感興趣。唯一現(xiàn)(xiàn)在能確定的是,這只青鳥,就是先前風(fēng)(fēng)以修上神的坐騎,它守護(hù)(hù)的九轉(zhuǎn)(zhuǎn)金鐸,就是風(fēng)(fēng)以修的貼身法寶。
風(fēng)(fēng)為熙第一次來(lái)到羽皞國(guó)的時(shí)(shí)候,是參加簪帖邀請(qǐng)(qǐng)資格海選的。那時(shí)(shí),她認(rèn)(rèn)識(shí)(shí)了本就在天虞山上有一面之緣的蘇景澹。蘇景澹曾在一次闖關(guān)(guān)里,作為她的裁判,向她無(wú)意透露成為羽皞國(guó)國(guó)人的一項(xiàng)(xiàng)重要的檢驗(yàn)(yàn):此人必須得到羽皞國(guó)國(guó)內(nèi)(nèi)的一個(gè)(gè)神獸的認(rèn)(rèn)可,該神獸會(huì)(huì)將自己守護(hù)(hù)的法寶獻(xiàn)(xiàn)給被認(rèn)(rèn)可的那個(gè)(gè)人,法寶不用的閑暇時(shí)(shí)候,神獸會(huì)(huì)變成他忠實(shí)(shí)的朋友和坐騎。
蘇景澹雖是典涿國(guó)的國(guó)師,實(shí)(shí)則是羽皞國(guó)人。他手上的一柄折扇上繪制著千里江山圖,這把千里江山折扇就是一種稀有的仙鶴變成的。她在他的府里見過(guò)他的仙鶴,那仙鶴頭頂似朱砂美玉,羽毛似雪無(wú)瑕點(diǎn)(diǎn),閑適怡情,文雅質(zhì)(zhì)樸,倒與蘇景澹看著有些相似。
神獸的氣質(zhì)(zhì),在某一種程度上,是與主人相輔相成的。如同清雋的蘇景澹有一只不落俗塵的仙鶴,這只尊貴無(wú)比的九轉(zhuǎn)(zhuǎn)金蒼鸞的主人必定也是一個(gè)(gè)具有同樣尊貴的血脈,非凡的皇家氣度的人。羽皞國(guó)的五大神鳥,浴血火鳳是風(fēng)(fēng)以月的坐騎,化作的法寶是一柄血耀冷艷刀。冥府玄鳥是風(fēng)(fēng)以澤的坐騎,化作的法寶是一把幽冥斬靈劍。紫氣神鷹作為禮物,暫居在危沙國(guó)里。冰魄凰鳥下落不明。本也下落不明的九轉(zhuǎn)(zhuǎn)金蒼鸞竟然藏身于舞雩臺(tái)(tái)下,它是創(chuàng)(chuàng)世時(shí)(shí)期的神鳥,幾萬(wàn)年間也只有風(fēng)(fēng)以修一人征服過(guò)它。
神獸一向傲氣,一般的神獸認(rèn)(rèn)定主人時(shí)(shí),總是要將那人的底細(xì)(xì)摸查的徹徹底底方才肯對(duì)(duì)他拋來(lái)的瓊瑤,回贈(zèng)(zèng)以木瓜,一起經(jīng)(jīng)歷過(guò)大難不離不棄后才會(huì)(huì)對(duì)(duì)他無(wú)比忠誠(chéng)。何況是血統(tǒng)(tǒng)本就純正,經(jīng)(jīng)歷過(guò)幾萬(wàn)年的崇敬的鳳凰,認(rèn)(rèn)定主人自然比一般神獸要求更加苛刻。
眼下這只青鳥對(duì)(duì)她如此兇狠,大可能是因?yàn)樗諼桷_(tái)(tái)上感受到了它的氣息后,毫不留情地就將還在沉睡的它從地下硬生生地喚醒,再加上,她對(duì)(duì)它的挑逗。
風(fēng)(fēng)為熙不是一個(gè)(gè)等閑輕浮之輩,年少時(shí)(shí)生長(zhǎng)在江府,見自家的哥哥長(zhǎng)得比別處的世家公子哥都要俊俏,便喜歡用言語(yǔ)和他嬉鬧,偶爾有些肢體接觸,不過(guò)就是蹭到他懷里或是摸摸他的臉,僅此而已。再后來(lái),她流浪典涿國(guó),歷練羽皞國(guó),見過(guò)不少年輕俊美的男子,但都不如江汜,或是說(shuō)嬴徽,她便失去了少女多情的花心,再因?yàn)榻?jīng)歷了一些風(fēng)(fēng)雨,變得更加沉穩(wěn)(wěn),不輕易與人拉上關(guān)(guān)系,她變得越來(lái)越云淡風(fēng)(fēng)輕,很少再去和誰(shuí)人打鬧開玩笑。上午間蘇景澹幾欲親吻她時(shí)(shí),她內(nèi)(nèi)心也沒有什么波動(dòng)(dòng),反而是馬上到來(lái)的比舞大會(huì)(huì)更加讓她蠢蠢欲動(dòng)(dòng)。不知今日怎的,見到這華麗絢爛的神鳥,油然生出一股止不住想要去調(diào)(diào)戲它的感覺。當(dāng)(dāng)她意識(shí)(shí)到了這點(diǎn)(diǎn)時(shí)(shí),她一個(gè)(gè)側(cè)(cè)身,躲過(guò)它的攻擊,再次摸上了它金光閃閃的羽毛。
風(fēng)(fēng)為熙覺得,這只神鳥若是有招一日化作了人,一定是一個(gè)(gè)大美人,而且是極易被惹怒,極愛干凈,不喜別人隨意碰它的那種,那種傲嬌至極的類型。
如果往常,任何一個(gè)(gè)神獸如此挑釁她,只會(huì)(huì)激怒她,但是今日,她看著它啼叫著向她一次又一次沖來(lái)時(shí)(shí),她生出了一種按捺不住的激動(dòng)(dòng)。她只覺得全身血液沸騰,想要看它更加暴躁的模樣,她享受這種刺激,面前就是這世間最尊貴的神獸之一,它一次又一次鉚足了力氣撲向她,可它就是傷害不了她。
她不知道從哪看到一句話,一個(gè)(gè)陌生的聲音,似開玩笑道,在她心里響起:“你就從了我吧?!?p> 風(fēng)(fēng)為熙一驚,臉頓時(shí)(shí)滾燙起來(lái),責(zé)(zé)備自己怎如此輕浮。就在一個(gè)(gè)失神的瞬間,青鳥瞅準(zhǔn)(zhǔn)了時(shí)(shí)機(jī)(jī),一揮翅膀,風(fēng)(fēng)為熙只看到五彩的光片落下,還沒有反應(yīng)(yīng)過(guò)來(lái),胸口火辣辣地疼,然后一口鮮血吐了出來(lái),一身華麗的衣裳染上了點(diǎn)(diǎn)點(diǎn)(diǎn)血漬。
她突然想起來(lái),方才救走嬴徽的那個(gè)(gè)人對(duì)(duì)她說(shuō)的話:“又怎的如此沉不住氣?!彼羌o(jì)(jì)之易,那一次她強(qiáng)(qiáng)行帶走嬴徽他是這樣對(duì)(duì)她說(shuō)的,后來(lái)她舉起劍準(zhǔn)(zhǔn)備和一幫小把戲動(dòng)(dòng)真格時(shí)(shí)他出手阻止她時(shí)(shí)也是對(duì)(duì)她這么說(shuō)的,而如今,她面對(duì)(duì)著這樣一位上古的神獸,不加尊敬反而用言語(yǔ)戲弄,當(dāng)(dāng)真是自大自狂。她最不喜自大狂妄,可是這些天,自從她入了羽皞國(guó),拿著上簪帖,哪一處不是她自負(fù)(fù)的表現(xiàn)(xiàn)。
她想起了被自己殺掉的九疑國(guó)巨獸,想起了在萬(wàn)人耳目下強(qiáng)(qiáng)行喚醒青鸞神獸,想起了方才的輕佻話語(yǔ),一瞬間,一種強(qiáng)(qiáng)烈的羞辱心,自我否定攥緊了她的心,她竟有些呼吸緊促,這種難受的感覺,這比將她千刀更令她痛苦不堪。
然而她還沒有站穩(wěn)(wěn),青鳥劃過(guò)她的身旁時(shí)(shí),又是一擊,“蹭”的一聲,她整個(gè)(gè)右臂膀瞬間血肉模糊,還可以看見空氣中濺起的血霧。
登時(shí)(shí),她沉下雙眸,再次抬起時(shí)(shí),已是有琥珀色的金光在里面閃爍,像烈焰在跳躍,竄動(dòng)(dòng)著巨大的火舌,準(zhǔn)(zhǔn)備吞噬掉一切的模樣。風(fēng)(fēng)卷起她的秀發(fā)(fā),劃過(guò)她白皙的臉龐,她的眼眶有些微微發(fā)(fā)紅。
風(fēng)(fēng)為熙突然站直身體,雙手再次抱拳,向那神鳥,狠狠鞠了一躬。抬起身子時(shí)(shí),右手化拳為掌,捏緊金繩,化掌為拳,對(duì)(duì)準(zhǔn)(zhǔn)自己的小腿就是一鞭,用力之狠,仿佛對(duì)(duì)的不是自己的血肉而是一個(gè)(gè)痛恨入骨的仇人,“啪”的一聲,響徹在寂靜的高空。
這樣兇狠的一鞭,只見那衣裙里的白色襯布瞬間染紅,皮開肉綻,甚至可以看見白森森的骨頭裸露在外。
風(fēng)(fēng)為熙強(qiáng)(qiáng)忍著劇痛,咬緊下唇,她原本泛著紅潤(rùn)的皮膚此刻已經(jīng)(jīng)因疼痛而變得慘白,她再次抱拳鞠躬,對(duì)(duì)著滯在空中呆楞地看著這一幕的神鳥,道:“是弟子有眼無(wú)珠,方才冒犯了您。弟子已經(jīng)(jīng)自罰,若還不能解您的氣,弟子甘愿再自鞭十下?!?p> 正當(dāng)(dāng)她還要舉起金繩抽向自己時(shí)(shí),青鸞突然啼叫一聲,打開了她的鞭子。那鞭子像是一根死蟲子一樣,抖動(dòng)(dòng)了兩下,沾著她腿上的血肉,跌到地下。
風(fēng)(fēng)為熙看著這金繩從空中落下,身前是白云飄蕩,擋在九轉(zhuǎn)(zhuǎn)金蒼鸞和她之間,默然。
風(fēng)(fēng)為熙額頭有汗水從流下,方才腿上已經(jīng)(jīng)巨疼無(wú)比,現(xiàn)(xiàn)在那痛楚竟是又增加了一倍。她拼命運(yùn)(yùn)轉(zhuǎn)(zhuǎn)體內(nèi)(nèi)的靈氣,想要去止住血流,卻發(fā)(fā)現(xiàn)(xiàn)體內(nèi)(nèi)的靈力被這高空吞噬得干干凈凈,唯一剩下的靈力,已經(jīng)(jīng)被她用來(lái)飛行耗盡了。
她感覺自己的身子開始搖搖晃晃,這不僅僅是無(wú)法飛行,而是,而是,她的意識(shí)(shí)開始模糊,她感覺自己像是一口井,體內(nèi)(nèi)的鮮血從那井里源源不斷地噴出,是噴出。
眼前開始漆黑,果然,她還是有些魯莽。
她終究不是一個(gè)(gè)她想成為的那種聰明之人。
“弟子名風(fēng)(fēng)為熙……有一事相求,請(qǐng)(qǐng)問神尊……如何才能讓神尊接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