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程貌似不太情愿地點頭：“嗯。”

　　唐尋一把抱起他：“程程啊，你先去爸爸媽媽那里，叔叔開車送送阿姨，如果還來得及的話，再回來陪程程玩，好嗎？”

　　程程仍舊是垂著頭，低低“嗯”了一聲。

　　“沒關(guān)系的，我自己去打車就好。”

　　“太晚了，你一個女孩子，不安全。”唐尋看向程程，“小小男子漢，你說呢？”

　　“程程和漂亮叔叔要保護(hù)漂亮阿姨！”他眼神亮起來。

　　唐尋捏捏他鼻尖：“可是現(xiàn)(xiàn)在的確很晚了，程程離開的話，爸爸媽媽也會擔(dān)心噢！”

　　程程望一眼玻璃間，垂頭喪氣：“好吧。”

　　我被他小大人的模樣逗得忍不住笑出來：“你繼續(xù)(xù)陪他玩兒吧，我男朋友在家等我，我真的自己打車回去就好的。”

　　唐尋沉吟片刻：“這片兒挺偏僻，實在不行，我送你上車？”又轉(zhuǎn)頭跟程程商量，“程程先去爸爸媽媽那里，叔叔送阿姨出去打車，一會兒回來，好嗎？”

　　“嗯！”程程一邊點頭，一邊掙扎著下地，擺擺手，“程程自己進(jìn)去。叔叔阿姨再見！”

　　“程程真棒！再見！”唐尋將他放下來，蹲在地上朝他豎大拇指，目送他一搖一搖地往里走。

　　我也往前走兩步，蹲下來，沖他眨眨眼：“程程再見！”

　　“宋編？”眼看著小小身影消失在玻璃門后，唐尋在我身后試探著開口。

　　“嗯？”我收回目光，轉(zhuǎn)過身——他正戴上那頂黑色鴨舌帽，大半張臉已經(jīng)(jīng)掩在帽檐下，堪堪只能瞧見棱角分明的下頜輪廓。

　　他盡量將帽檐向上推了推，明澈的雙眼露出來，眼角一彎，朝門外做了個“請”的手勢，“抱歉。我送你出去。”

　　若再多做推辭便實在顯得矯情，我點頭：“麻煩了。”

　　“應(yīng)該的。”唐尋將雙手揣進(jìn)大衣兜里，不著痕跡地循著我的步子往外走。

　　夜間風(fēng)疾，白熾燈的光從值班室的門縫里些微透出，又被昏黃的路燈一并掩遮起來。

　　“降溫了，聯(lián)(lián)系你男朋友來接你吧？捎一件外衣。”他不動聲色地前后挪動位置，“這片兒打車挺難的。”

　　可這四面來風(fēng)，哪是他一個人能擋得住的。

　　邁過大門時，路燈交錯在眼前，虛晃而過，我似乎想起什么：“他……平時挺忙的。”又頓了頓，“我自己也不是不可以。”

　　唐尋低著頭聽我說話，眼角微彎，不再作聲，仍在時快時慢地踱著。

　　“唐先生？”我瞥見他的動作，莫名想起正在身后屋內(nèi)(nèi)的程程。

　　“嗯？”他不知也想到什么事，猛地抬起頭，神色間難得有些迷茫。

　　我笑：“就這兒吧。”

　　“抱歉。”他在距我約莫一米遠(yuǎn)的地方停下來，保持著這樣的距離，整個人陷在路燈下的陰影里，恰巧擋住最疾的一陣風(fēng)。

　　臨街車來車往的光忽明忽暗，唐尋默默佇立在陰影里，似乎在想一些心事。只作萬一之想，我也不便去打擾此刻的他，攏攏匆忙間罩上的外套，勉力將脖子裹起來，不時探頭張望可能行經(jīng)(jīng)的車輛。

　　唐尋確不再跟我講話——當(dāng)然，這也是安全起見的做法。

　　然后我坐上出租車，看他掏出手機，像是對著出租車駛離開的方向拍下了一張照片，便很快模糊在后視鏡的光暈里。

　　出租車剛駛?cè)敕比A路段，便十分不幸地正巧堵進(jìn)夜間高峰，我坐在車上百無聊賴地打量從這一片的商場大樓內(nèi)(nèi)拎著大包小包進(jìn)進(jìn)出出的時髦女郎們，高跟鞋雜亂的“噔噔”聲裹挾在憧憧燈影中不停地劇烈擊打我的耳膜，使我此刻全部的思緒也都碎裂成千萬。

　　或許是出于一個多年抑郁癥患者的習(xí)慣，我在這一時半刻莫名的不安中對此刻的心緒理所當(dāng)然地生出一點興趣來，于是在出租車又一次停下的時間里，條件反射地打開手機備忘錄。

　　簡單的情景心理描述后，手機屏幕上端的數(shù)(shù)字末尾剛好跳到“6”——夜里九點四十六分。

　　我抬頭覷一眼車窗外——離家還有一段不近的距離，再看一眼手機——出來得倉促，手機電量已經(jīng)(jīng)不足以支撐一通報平安的電話，于是嘆一口氣，叩下屏幕。

　　城市里的燈光起伏有奇怪的規(guī)(guī)律存在，我走下出租車，站在小區(qū)(qū)大門前，甚至辨不出滿目波濤中為我而亮的窗。

　　鑰匙孔啪嗒一聲——今晚的幾個小時之前，我方才重復(fù)過這個動作。

　　室內(nèi)(nèi)一片漆黑。

　　我摸索著摁開玄關(guān)燈，拿上忘在沙發(fā)(fā)旁的充電器，徑直往臥室去。

　　文郅房門的縫隙里隱約透出光亮，我將接好數(shù)(shù)據(jù)(jù)線的手機放在床頭柜邊，轉(zhuǎn)身去文郅的房間。

　　室內(nèi)(nèi)有斷斷續(xù)(xù)續(xù)(xù)的人聲——大概是文郅近來工作上的事。

　　我躊躇片刻，試探著敲上門：“文郅？”

　　想想又提高些聲音：“文郅？”

　　談話聲驟歇，片刻后，響起窸窸窣窣拖鞋踢踏聲。

　　“小疏？”文郅的一張笑臉出現(xiàn)(xiàn)在門后，放在門把上的手還握著手機。

　　我忽地卸下一股莫名其妙的勁兒來。

　　“文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