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巳時太陽躲了起來，空氣中泛著些許的悶。順著河堤林蔭，我和蕭騰回羅袖坊的路上不期然地便想到了蕭堅，問道，“二王爺那邊你待怎么回他？他似對紅葉很是在乎，為她出頭不說，還特意找你來羅袖坊守著。”

　　“二哥是文人，府上門客也多，跟他好同一口，吟詩作對，鼓瑟笙簫。平日里往來的多了，才子佳人的。不過都說二哥放浪，我原以為紅葉早是二哥的人了，昨天聽了萼兒那丫頭說的，才知這羅袖坊頭牌這么多年還守身如玉，倒也難得。也好，紅葉便是從此再也不見了，二哥也不會太難過。你放心，我不是自己來的，帶了府兵，在前面茶棚喝茶呢。傳個話還不快。”

　　說著話就見到明靖帶了十幾個差役到了羅袖坊跟前，還推了輛囚車。見此情景，院門口眨眼挨挨擠擠地站滿了瞧熱鬧的人。我倆順著人流往前擠著去看。兩個差役前面開路，見人就往外扒拉。里面的人一見，一個個貼著墻根低著頭小心翼翼地往外走。

　　院里身著蔥綠色羅裙的女子正揮著絲帕一臉媚笑地跟客人說著話，忽然瞥見人都往外走了，定睛一看明靖寒著一張臉帶著一隊人氣勢洶洶而來，嚇得一個哆嗦，回身跟樓梯上的紫衫少女道，“怎么下來了這許多官爺，紫曜，快去跟姐姐說。”

　　那少女估計從來也沒見過這陣仗，張著嘴巴“哦”了兩聲，才轉身飛也似地跑去。明靖朝那少女的方向使個眼色，后面的一隊人跟著沖了上去。

　　綠衣女子拿著絲帕的手捂在胸口，怯怯地笑著上前道，“敢問這位官爺，羅袖坊一向做正經生意，這是犯了什么事兒嗎？”

　　捕頭大聲道，“羅秀坊老板如薰，于六日前邊城四方館謀害女真世子，罪名已查實。即刻緝拿歸案，即日起，羅袖坊查封，財產充公，坊內所有人立即遣散，不得有誤。”

　　這一嗓子吼完了，那綠衣女子驚的嘴巴就再未閉上，所有小間的門悉數打開，一眾人邊拾掇著穿衣戴帽，邊匆匆地下樓出去。那綠衣女子喃喃念著，“謀害世子？查封？充公？”側身往后挪著步躲著，閃到樓梯后的一間屋子里，轉眼又出來，雙手護著胸口，貌似比剛才鼓了許多，順著墻邊慢慢往外走。

　　捕頭目光如炬，抽出腰間佩刀，對著她一橫攔了去路，女子一聲尖叫便坐到了地上，朱釵項鏈珠子碎銀子散落一地，掩著面嗚嗚地哭了出來，“官爺放了民女吧，不是民女貪心，出了這羅袖坊以后一點盤纏都沒有，卻讓民女哪里安身？”

　　沒想到她這一哭，被差役從屋內攆出來的十幾個女子跟著便一起哭了出來，平日里鶯聲燕語的羅袖坊一下嗚咽聲一片，感覺整棟樓便要被那淚水淹了般。

　　眼見朱樓在，眼見宴賓客，眼見樓塌了。

　　明靖一蹙眉，捕頭舉刀“咔嚓”一聲切了半片八仙桌，吼道，“不許哭。”這哭聲又戛然而止。

　　忽聽得樓上一女子道，“放開我，我自己會走。”聲音居然還很是驕橫，說著便見了一個橙衣立領長衫女子被差役推搡著下了樓來，“是如薰殺人，又不是我橙香。要抓去抓她呀。”

　　差役煩她啰嗦，拿刀背在她肩上狠狠就是一下，又踹了一腳道，“少廢話，趕緊滾下去。”

　　我心中暗道，這等翻臉如翻書毫無情意之人，便是該重重地打。在這樣一群人中紅葉實在是難得一見的女子了。想到紅葉，便聽到樓上萼兒撕心裂肺哭喊的聲音由遠而近，“小姐，小姐，你們不能帶走小姐。”

　　我借著蕭騰高大的身軀擋住我，抬頭看去，紅葉一身藕色絲質長裙，長發隨意散著臉上無妝，看來前一刻尚在休息，一個差役擰著她的胳膊徐徐下樓。

　　不穿舞衣的她顯得羸弱無力，半分也想象不到她會是影都無情的殺手。想來那捕頭也是見了她的樣子于心不忍，才沒有催她。

　　她臉畔珠淚潸然，卻凄凄地笑著囑道，“萼兒，我是罪有應得，與任何人無關，你不必為我難過。去尋個好人家，過好自己的后半輩子，……”說到此處便已再也說不下去了。

　　旁邊一個差役拖著哭成淚人兒卻死活不肯松開紅葉手的萼兒，出言恫嚇道，“再不放手連你一起捕了。”

　　“求求你官爺，捕了我去吧，便是斬也把我和小姐一起斬了吧。萼兒這一輩子都不要跟小姐分開。”被差役重重地一推，她哭著跪到在樓梯上。

　　“萼兒別說傻話，快走！”紅葉哭著斥她。

　　再也看不下去了，在人群中我不斷往后退著，即便我知道她們分離是暫時的，情緒還是被她主仆二人的情意所牽動，蕭騰轉身找我，我沖他搖搖頭，讓他繼續他的任務。

　　皇宮內，此時的御花園里一片姹紫嫣紅，蟲鳴鳥叫，熱鬧不已。依水而建浮碧之上的千秋亭內，大著肚子的長公主來看望裕融太后。

　　太后輕撫著懷里的貓兒亞朵，對長公主道，“錦兒，你身子沉，這些日子就不用老往宮里跑了，自己可得先養好了。”

　　“太后體恤錦兒，錦兒知曉，孝道該盡仍是得盡哪。不然母妃泉下有知也不依的。”這話說的太后很是稱心，微笑點頭。“再說，昨日堅兒生辰，有幾樁事還可拿來閑聊。”長公主隨口道。

　　“你是說練兒把金陵賜給了他，還封他惠親王一事嗎？”太后道。

　　長公主輕笑道，“嗯，什么都瞞不過您老人家。”

　　“我本來想讓騰兒選吳越一帶的封地，他倒是快了一步。吏部本就快要落在伍氏手中，他這封賞做在前面，也沒有太額外地賜予，無非就是賺個人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