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又豈在朝朝暮暮
伍員白日里隨著大軍進城還沒有太多的感受,而且當日囊瓦拆分郢都的時候,雖然已郢都原址改為郢城,但是外圍建筑畢竟還是很多地方改的面目全非了,而晚間徑直向著楚王宮走去,越走街道越熟悉,幽暗的城市中穿行,伍員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時代,沉浸在回憶中渾渾噩噩的往前走著。把守楚王宮的吳國軍官自然認識太宰,趕緊上前行禮,而伍員似乎并沒有看到眼前人,已然徑直向內走去。而王宮原本的禁衛軍早已接到不抵抗命令,見吳軍軍官都要過去行禮之人,也不敢多加阻攔。伍員就在這樣一種狀態下,跟隨著記憶的腳步在王宮中慢步,恍惚間就走到了云桂苑。
之前留下的心腹見太宰過來了,急忙跪倒在自家大人面前雙手捧著龍淵劍說到:“大人,楚太后在此一切無礙,不曾有人騷擾。”此言一下驚醒了伍員,這才看到自己竟然走到了云桂苑。望著眼前跪拜之人問道:“難道楚太后還住在云桂苑嗎?”此話信息量有點大,跪地的心腹一時愕然。是啊,你自己走到了這里,顯然還認識能叫出名字來,關鍵是那個還字,這里面意味著什么?心腹不敢多言,只好微微轉變一下話題:“此處已然安穩,大人的劍是否要收去?”伍員擺擺手:“辛苦了,持此劍在此換班站崗即可。”“諾”望著向走入云桂苑的太宰,這名心腹緊緊的的閉上了嘴。
云桂苑中似乎還是那樣的幽靜,院子外面巡邏的士兵具是自己手下,伍員反而不敢再如當年一般跳窗而入了。畢竟十五年過去了,時間的流逝,身份的變化帶來了巨大的隔膜,伍員站在院中,不知是應該喚人來通稟一聲還是直接叫門,或者還如之前那般跳窗而入,再或者自己就不應該深夜到此。之前的萬般期盼,無數晚間的夢中相會,這一場景已然無數次的在心中排演過。但是當真的站到了院中,伍員確開始膽怯了,怕孟贏不再是那個孟贏了,也怕自己不再是那個子胥了。并不是說心中已然不愛孟贏了,而是當這份愛在心中沉積了許多年之后,連伍員自己都已經說不清楚這是一種什么感情了。雖然只要孟贏一句話,刀山火海伍員也不會皺一下眉毛,但是這還是當年的愛嗎?伍員不知道,也害怕去觸碰,生怕失去了心中那一片最后的美好。
孟贏就站在屋內的窗前,窗戶挑起了一道縫隙,從白日里回到云桂苑的那一刻起,孟贏就在這里等待著伍員的到來。可真當伍員踏入了云桂苑,站到了院中,孟贏忽然開始莫名的緊張與慌亂了,不知道見面后該說什么。沉默,許久的沉默,就這樣靜靜的看著窗外的心上人。烏黑的頭發已然雪白,黑黝黝的臉龐因國事的操勞已然布滿了皺紋,再也不見當年的白皙。月光下只有那雙眼眸已然是那樣的明亮,讓孟贏還能依稀找到子胥過去的影子。并不是說伍員的相貌有多大的變化,而是整個人的氣質全都變了,當年的伍員如一把冠絕天下的利刃,雖然利刃未曾出鞘,確能感覺到英氣逼人。而如今的伍員如同一柄巨斧,雖然不及那時候鋒利,確多了一份如山岳般的厚重與擔當。孟贏有些心疼,不知道他這些年來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才有了這份厚重與擔當。
女人似乎天生就在感情上比男人更勇敢,可能是因為女人天生就可以把自己放的很低很低,所以可以愛的更加奮不顧身吧。而男人要面對的壓力更多,所以反而沒有女人那樣純粹。孟贏終于鼓足了勇氣推開了窗,確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只是向著子胥招了招手。月亮的光芒似乎明亮了很多,子胥的眼中變得神采飛揚起來,跟著整個人也舒展開,一下子仿佛變得年輕了。身子忽然躍起,在空中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腳尖在窗外的門廊的柱子上一點,人已然到了窗內。子胥剛剛躍入屋中,眼前一花,一個溫軟的身體就緊緊的抱住了子胥。一瞬間所有的隔膜似乎的消融不見了,懷中的美人是如此的真實,可以聞到她的體香,觸到那依然緊致的腰身。孟嬴忽然笑了:“看你已經都滿頭白發了,想不到還是如此年輕啊”伍員臉上有些發燒,可是舍不得松開懷中的美人。不過一句玩笑話到時讓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更加的輕松了起來。
“你永遠都是我心中那個頂天立地的英雄,能再次見到你我心中的在沒有什么遺憾了,真好。”“贏贏對不起,我沒有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這些年為了報仇,我這雙手不知沾染了多少無辜之人的鮮血。”“就算全天下人都說你是個惡人又如何,我知道你對我好就夠了。”孟嬴轉過身靠在子胥的懷里幽幽的說道:“這世界上又有幾個是真的清白之人,從小我就聽父兄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有道是一將成名萬骨枯。這些年你在吳國的事情我都聽說了,吳國人還是很愛戴你的,說明你是一個好太宰。也是、也是一位好丈夫。”子胥的身體忽然一僵:“原來你都知道了。”感受到身后的僵硬,孟嬴趕緊解釋:“對不起,其實我只是想說,不管你和那個月姬,我都不在意的,是我對不起你。后來我才知道都是因為我才害得你家破人亡。如果當初我不來楚國,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子胥緊緊的抱住了懷中的人兒:“怎么能怪到你頭上呢?這些年你吃的苦并不比我少,我懂得。”一時間兩人都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只是靜靜地站在窗前,享受著難得的靜謐時光。子胥低頭吻了一下孟嬴的頭發:“和我走吧,我也不想報仇了,熊壬既然逃了那就逃了吧,而且那也是你的骨肉,我也不想看到你傷心。讓我們離開這些是是非非重新開始好不好?”孟嬴忽然轉過身,抬頭看著子胥的眼睛,認真的說道:“珍兒不光是我的骨肉,也是你的骨肉!是那晚你潛入云桂苑后有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