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誰(shuí)(shuí)能不說(shuō)(shuō),血緣是天底下最為神奇的一種東西。
即使遠(yuǎn)(yuǎn)隔萬(wàn)(wàn)里重洋,隨便一輩子不曾相見(jiàn),哪怕曾經(jīng)(jīng)怨恨得如同仇敵一般,但終于到了云開(kāi)霧散的這一刻,這種血濃于水的深厚情誼,這種打斷骨頭連著筋的無(wú)(wú)私牽掛,有誰(shuí)(shuí)能夠說(shuō)(shuō)得清楚,又有誰(shuí)(shuí)可以割舍得下呢?
幾天以來(lái)(lái),重獲新生的范忠誠(chéng)(chéng),幸福得像個(gè)(gè)意氣風(fēng)(fēng)發(fā)(fā)的少年,每天駐守在醫(yī)(yī)院里,接屎接尿,端茶送飯,整日整夜地伺候在母親詹氏身邊。
可是,令人奇怪的是,除了醫(yī)(yī)院里的大夫,范忠誠(chéng)(chéng)竟然變得如此霸道和排外,甚至于不讓別人接近母親詹氏半步,生怕別人再?gòu)淖約荷磉厯屪吡藢氊惸贛H似的。
作為兒媳婦的何桂花,看到丈夫因?yàn)樾斷鹵池?fù)了一輩子的包袱而煥然一新的樣子,同樣滿(mǎn)懷欣慰和滿(mǎn)足。不但為婆婆忙前跑后地尋醫(yī)(yī)問(wèn)(wèn)藥,幫助她悉心地擦洗身體,而且更加精心地照料著同樣上了年紀(jì)(jì)的范忠誠(chéng)(chéng),生怕他因?yàn)檫^(guò)(guò)度勞累而熬垮了身體。
一周以來(lái)(lái),可能是因?yàn)槭艿僥缸癰星橥蝗簧A的影響,母親詹氏原本十分嚴(yán)(yán)重的病情,隨時(shí)(shí)有生命危險(xiǎn)(xiǎn)的肺癆病,竟然奇跡一般地減輕了。各種生命體征似乎逐漸平穩(wěn)(wěn)起來(lái)(lái),連之前咯血不止而奄奄一息的精神狀態(tài)(tài),也出現(xiàn)(xiàn)了前所未有的好轉(zhuǎn)(zhuǎn),發(fā)(fā)病頻率趨緩,雙目漸漸有神,整個(gè)(gè)人開(kāi)始變得有了精神。
由此看來(lái)(lái),人生的奇跡,還真是無(wú)(wú)所不在啊!
住院第二周,在醫(yī)(yī)生的多方治療和積極鼓勵(lì)(lì)下,在范忠誠(chéng)(chéng)和何桂花的精心照料下,母親詹氏的氣色漸漸有所好轉(zhuǎn)(zhuǎn)。慢慢地,竟然可以進(jìn)(jìn)食一些稀飯、面條之類(lèi)的軟性食物了。偶爾之間,老太太還居然表現(xiàn)(xiàn)出了要坐起身來(lái)(lái),想到外面去看一看的沖動(dòng)(dòng)。如此喜人的情形,在這家縣城醫(yī)(yī)院的歷史上,還從未有過(guò)(guò)呢。
可是,世上各種奇跡的發(fā)(fā)生,畢竟帶有許多偶然的因素。在科學(xué)(xué)與現(xiàn)(xiàn)實(shí)(shí)面前,任何淵源或本性的東西,終究要恢復(fù)(fù)她原本的面貌。
是啊,人生可以歷經(jīng)(jīng)非凡,但終究歸于平凡。生命可以創(chuàng)(chuàng)造奇跡,但一切終歸平靜。這,也許就是生命的真諦所在,宇宙萬(wàn)(wàn)物的原本狀態(tài)(tài),自然規(guī)(guī)律的神奇魅力啊。
盡管醫(yī)(yī)生已經(jīng)(jīng)竭盡所能,即使范忠誠(chéng)(chéng)也已經(jīng)(jīng)心力交瘁,但母親詹氏終于未能度過(guò)(guò)那個(gè)(gè)九十一歲的冬天,悄悄地告別了這個(gè)(gè)世界,魂歸天外而去。
送走了母親詹氏,范忠誠(chéng)(chéng)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就在這短短的半個(gè)(gè)多月時(shí)(shí)間里,范忠誠(chéng)(chéng)的人生似乎經(jīng)(jīng)歷了新舊兩個(gè)(gè)世紀(jì)(jì)。從對(duì)(duì)母親一直以來(lái)(lái)的怨恨,甚至于仇視,到后來(lái)(lái)的隱忍與冷漠。從是否與母親見(jiàn)最后一面的各種糾結(jié)(jié)和矛盾,到醫(yī)(yī)院里的逐漸接納與感動(dòng)(dòng)。又從母子相認(rèn)(rèn)后的幸福甜蜜,以及卸下包袱后的如釋重負(fù)(fù),再到母子終究別離而去的莫大悲痛。這如同過(guò)(guò)山車(chē)一般的思想經(jīng)(jīng)歷,猶如出入心靈漩渦一般的情感波折,有誰(shuí)(shuí)能夠真正理解和切身體會(huì)(huì)呢?
好在,就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在自己生命所剩無(wú)(wú)多的日子里,終于搬走了一份人生道路上如山一般的遺憾,了卻了一樁埋藏在自己心底一輩子的心愿。
唉!母親走了,我們做兒女的才剛剛長(zhǎng)(zhǎng)大。
放下心靈的包袱,我們終于可以勇闖天涯!
…………